风声（三）

班主任找到洛玄明，忧虑地看着他，开口：“玄明啊，你下午回去看看你的芳阿姨。”

并不是有关英语讲座、演说学习的话语，意料之外的，击了洛玄明一霹雳。他都没来得及收回脸上和煦的笑容。

“她老人家刚才在卧室跌倒，现在已经送进临近的医院了。”

老师眼中流露出怜爱的神色，她安抚地拍了拍洛玄明的手臂。“没事了.你别太着急。”

洛玄明勉强挤出笑，“革老师我知道的。”他匆忙离开办公室，正要关上门。突然想起了什么，“革老师，您没告诉玄宁吧？”少年脸上显出迫切，“别告诉他。”

班主任愣了一下，摇摇头，看自己学生的眼神透出慈和：“好，放心吧，老师不会说的。”

等洛玄明走了，革倩右座的男教师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方框眼镜，笑问了句： “革老师，我记得这是咱们洛城小县十年难遇的大奇才啊，这马上还有两个月都高考了，你把这事告诉他不影响发挥吗？”语气暗含讥刺。

革倩转过身，平静地反问，“亲人的命比不过一张破试卷吗？”

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了，只有打印机孜孜不倦啃着纸。

洛玄明旷了一下午的课去便民医院。一入门，红红艳艳的“平安”二字打在公屏上，像一根炽热的火柴，“蹭”地点燃了洛云明冰冷的心室。

进了病房后芳院长一见他就骂开了：“小兔崽子不在学校上课跑这来干嘛了？！”

洛玄明心顿时放下了大半：“我来看您。”

“我有什么好看的呢？”芳院长毕竟是佯怒，没两句就笑起来，鱼尾纹在眼角勾成花。连同眼神都是慈爱的。“我不过跌了一跤，阿红就急着把我推进医院，像巴望着我死了好继承孤儿院呢。”

阿红是芳院长收留的第一个孤儿，是个男孩。成年后也待在孤儿院，说老人含辛茹苦把拉扯大现在要轮到他来尽孝了。阿红三十有六，一直没成家，三十多年始终管芳院长喊妈。

其实，落芳孤儿院里的孩子都和若院长很亲。芳院长四十岁时童心未泯地让阿红和一众孩子喊她叫“小芳”，等到了五十岁的时候她依旧喜欢那首“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芳梅花女孩时是富家千金，从小怀着悬壶济世的医师梦想，最终国父母的激烈阻挠不了了之。她与父母闹翻，只身一人来到洛城这个小县，在最贫困的地方用剩下的钱盖了这家孤儿院，并取名为落芳。

落芳，落芳，碾落成泥依旧芬芳。

大概是本着“医不了人身，至少可以医医人心”的愿望，芳院士一直未婚。一个人当三十来个孩子的妈。尽管不是她用奶水哺育那些孤儿长大，但“落芳”里的孤儿和她都极亲。尤以洛玄明洛玄宁两人为甚。

读绘本，编故事，唱儿歌，养白鸽....

孤儿院在洛玄明眼中从来不是灰色地带。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洛玄明向医生了解了具体的状况，说可能是营养不足，血糖偏低，大脑一时没供上血。没什么大碍。他长舒了一口气。

“玄朗我都说了没什么事吧！”芳院士露出颇为自豪的可爱笑容，“我身体可好着呢倒是你，赶紧问问医生可不可以出院，别占着床位乱花钱。等你上了大学还要用的。”

洛玄明闻言胸里一阵发堵，一时不知说什么，只温润地笑着点头。”那我给阿红打电话让他来陪你。”

芳院长笑应了好。

“哎，阿宁，他怎么样了？”芳院长突然问，“宿舍住得还习惯吗？”

洛玄明笑意更浓了些，“他一切都好，”

“身体也还好？”芳院长依旧和天下每一个母亲一样，爱操心。

“好！”洛玄明却只觉得老人家可爱。

芳院长还不放心：“平日里饭吃的吧？吃的怎么样？合胃口吗？”

这下洛玄明为难了一会。

洛玄宁只在三月初第一周的时候和他一起吃中饭，自从他和孟梓月熟了后洛玄宁就主动要求不和洛玄明一起吃午饭。

“你，”他用命令的口气说，“陪我梓姐吃去！”

至于洛玄宁怎么知道孟梓月的，是洛玄明与孟梓月两人在教学楼口偶遇散步被洛玄宁当场抓获后洛玄明被迫陈述的。因此洛玄宁每天都开始催他和“嫂子”加深感情。

“我和她晚上有空，中午的时候我想多陪陪你。”洛玄明被逼的没办法只好换说词。

洛玄宁当时有一瞬间都石化了，面色僵硬了好一会才狼嚎出口：“我#（bi—-）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恶心啊！！我需要你陪吗？！吃饭不会吃啊哪里要你喂吗？！”

反正，洛玄宁发了一通莫名其妙的火半跌半撞地上楼去了，后来洛玄明中午也没再敢来找他。洛玄宁也不给他送午饭了，从生理上逼迫洛玄明去陪孟梓月。

那天阿宁真的太反常了。洛玄明暗想。

“玄明？”芳院长见洛玄明迟疑了很久都没说话，有点担忧，“阿宁他饭是和你一起吃的对吧？有好好吃的对吧？”

洛玄明不希望芳院长焦虑只笑着扯谎，“嗯对，阿宁和我一起吃的，他胃口好着呢，上次还和我抢粉丝来着。”上一次，只不过这个上一次。有点久远。

可芳院长立马放松了，笑着：“好，那我放心了。”

他很开心自己骗了她。

“可能是青春期吧。”晚饭时洛玄明和孟梓月聊起洛玄宁那日反常的举动，孟梓月神色微动，有点异常，但很快便收敛起来。她平静地夹了块蕃茄，“情绪波动点很正常。”

“我弟还从没对我骂过脏话。”洛玄明为难地揪了会儿头发。

“他又没和你吵架。”孟梓月这回有点奇怪了，“你在这煎熬个什么呢？”

洛玄明沉思了一会，想通了。直起身子复又露出笑，“有理。”

女孩轻扬了扬唇。

耳机里的歌切到那首熟悉的《sea》，洛玄明告诉孟梓月芳院长摔倒的事。”我妈总以为她还年轻，有时真不知怎么说她。

少年半无奈地开着玩笑。

孟梓月低头想了一会，抬眼看着洛玄明，郑重提议了句，“要不，周末的时候我去看看吧。”

女孩认真地盯着男孩的脸，清瞳无风。径自起光波。

她的声音凝露一样，滴进心底。洛玄明愣了好一会。

“怎么，不欢迎我？”女孩笑容有点牵强了。

“不会不会。”洛玄明连忙否定。

“那。就说定了？”孟梓月用纸巾轻拭过唇面，笑着起身。

洛玄明与她带着同一副耳机，此时也被迫站起来。耳机线被拉力向中间一拽，洛玄明起身时头向前微倾，两个人额头撞在一块。

女孩轻声惊叫了一下。

“啊抱歉抱歉抱歉！”男孩惊慌失措连连道歉，额头和脸一同烧得通红。

“没事。”女孩禁不住笑起来。

耳机成功没有掉落，女孩发梢上的樱花香绸丝般在男孩额角挠呀挠。

他的左耳，她的右耳，同时是那句-

“When blue had to flee.I am in and ou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