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室的红灯,像是野兽沾了血腥的瞳仁一般,凿人眼得亮着。
洛玄明气喘吁吁地奔进候区,心脏,仿佛狂雷一样,一炸一炸地响。
阿红已经赶到了。人高马大的健壮男人两手揪紧了头发,通红的双眸眼窝深陷。孟梓月从洛玄明身后走出来,侧过头抬眼看着洛玄明的脸。
那上面更多的是难以置信与惊慌。
等待。
从收到医院若芳院长回家途中突照晕倒开始,没有期限没有赦免牌的处刑就开始了。
等待。
这种处刑不需要公文,活着就是它最好的罪名。活着的人等待着大门打开,等待着死神的一句“允生亦或可惜”。
活着的人等待着亲人醒来,或是死去。
洛玄明全身上下都发冷,鼻尖冷,手冷,脚冷,连呼吸都冷。他脑子里全是昨天夜晚,五月三十一日晚十点十一分,他母亲的那通电话。从家常到叮咛到催婚。那般寻常的谈话,原来如此恐怖,
都是浓雾里藏着的鬼。手一伸,犹把人类重要的东西偷走了。
后悔,突然特别后悔没有多问一句。
劳苦的人短命,芳梅花正是劳苦的人啊...他究竟为什么没有多关心一会儿?为什么没有坚持多问一下?
洛玄明,你..··真是-
急救室红灯突熄,门开了,阿红第一个冲上去,双目赤红,一声不语。只盯着。像要把面前的白大褂上瞪出几个洞,洛玄明赶忙走上前拦住他对医生道了几声歉。
“患者急性脑溢血,情况比较严重,目前处于半脑死亡状态。”
“脑死亡,是指植物人吗?
“可以这么理解。”
会呼吸,有脉搏,有心跳,能排泄,只是不醒,不看他们,不能说话,不会笑,是吗?
一还好。万幸-
一那有什么意义?-
“我们的设备大概可以维持两周左右的生命,家属还是要作好手术的准备.”
“手术?等等,什么手术?”
怎么可能会有不起琅的大海?
...我们可能需要…………开颅手术………手术风险很大………即使成功也可能会存在脑损伤.
…………她可能会忘记很多事………
全家福。陵园如墓场,葬了很多个他和他。
甚至可能痴呆,精神失常…………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回到原来的样子………
无……论………如…………何…………………
一玄明啊—————…——
老妇人笑着的脸,慈祥如镂花。落芳,零落依旧芬若。可那香就要没了。
无论如何也回不到从前……………
那又如何呢?只要你在,在我身边,将来哪里比不得从前?
····你们做好决定了吗?
这是需要做的决定吗?
“嗯。”“我们做手术。
我只是想要你在就好。什么模样都好。
妈。
“玄明,去日本的留学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学校特意争取的交换生名额……”
“老师我不去了。”
革倩惊异地扬起眉,“不去了?
“嗯。”洛玄明面上依旧平淡,笑意如水。流淌过他
几乎要把那温柔的表皮蚀破。“我已经不想作外交了。”
大海寂静若鬼。波涛色若骨灰。
“嗯。”洛玄明面上依旧平淡,笑意如水。流淌过他几乎要把那温柔的表皮蚀破。“我已经不想作外交了。大海寂静若鬼。波涛色若骨灰。
手术要八万。把阿红在外打工近十年的积蓄全拿出来,还是差。差三万。
高考考得好学校答应资助他留学的奖学金,是三万。
梦想和希望,在这一刻居然靠着一件连幻想都沾铜臭的实物,荒唐地,等价了。
洛玄明无力地笑笑,走出教学楼,他抬头恰迎面撞见日落。
玫瑰红的夕阳,巨大的,令人悲伤的巨大。它喝醉了。它也要消逝了。
日落很美,因为即将消逝。
孟梓月的声音还在耳边响,像生锈的水笼头,滴下清水。
六月十日,他毕业了。
长兔唇的黑皮男孩作了绿皮火车的工人,吴北山没进成军校,和刘力伟一起去了铁路站,“二傻搭伴,麻烦减半!”去工地还要带上篮球的少年嬉皮笑脸地留下一句。
那是洛玄明听到的;两人的最后一声笑。
大海边的生灵越来越少,苇芦草没了,海生稻没了
樱花,也没了。
“你疯了吗?”他那时才想起,她的声音其实不甜美。”
“放弃出国留学的机会做这个毫无意义的手术?!”清冽的泉被冻结的话,其实只有冷。
毫无意义。“怎么会毫无意义?”
“你没听到医生怎么说吗?风险很大,成效为零!你母亲可能都不能被活着推出手术室!”
“你别说了。
“梓月你不懂,如果躺在里面的是你姥姥...”
心跳,急速到声音模糊。头疼得近乎碎裂
“我没有姥姥。”
是不是他的大脑里也生了虫?
“都是假的。”孟梓月语气冷得近乎残忍,峨月眉,杏眼,桃花唇,分明她不喜欢笑。
究竟为什么会觉得温柔?
“全都是假的。”
“樱花也是假的,我骗的你。”
孟梓月仰起脖颈。
是她的嘴唇在颤抖,还是他的眼膜错位了?
反正声音坚硬如顽石,她倔强地让它坚硬着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洛玄明?”
“你以为我温柔,是吗?你以为我是什么样子的,花蝴蝶?”
洛玄明独自坐在孤儿院空荡的阁楼里,夏天居然还没有死去啊...
他依旧记得她的声音,记得她的笑容.
那一到尖针样扎人的笑容,用蛾眉.杏眼.凝脂肌肤
“洛玄明,你做的梦太多了。活得太浪漫。如果说以前我们还有唯一一样的东西就是都向往海,那现在,你连海都没有了。”
“我们没有任何东西是一样的了。”
夏天还没有死去,
可蓝色已经死了,
We are on and off.
若即若离
We felt up and down.
惴惴不安
When blue had to flee.
我们没有任何东西是一样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