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泽禹年轻气盛,说走真就走了,只知会一声秦潇常欣乐队排练暂缓就带着自己全部身家乐器溜出大院。
他不知从哪里找来辆运货的车,趁着周一老张上班,骗警卫员那是帮忙处理乐器的车才给人放进来。
他和司机师傅一起把他爹口里那些个破烂东西——一台架子鼓、一把吉他、一把贝斯,全搬上货车,张泽禹一向想一出是一出,不但毫无留恋,反而像只刚出笼的鸟似的,哼着小调和这辆大货车一起从家里逃去了云城。
他们沿着国道往北开,旁边的车道一辆辆载着木材煤炭的巨型货车和他擦身而过,张泽禹好奇地扒在窗边,看外面渐渐变得灰蒙蒙的天,沿途的凉风把他额前几缕盖过眼睛的刘海吹起来,他一直以来躁动的火似乎突然在这阵轻飘飘的风里被抚平,张泽禹闭着眼睛想,路上真舒服哪,要是人能一辈子活在风里就好了。
司机师傅也是个年轻人,没比他岁数大多少,身上的气质却已经充满社会里滚过一圈的市井味儿,他眼睛盯着路,目不斜视,问旁边扒着窗户的张泽禹
司机“不在北京好好待着,去云城干什么?”
张泽禹“被我爸赶出来了,投奔我奶奶去。”
司机师傅搬东西时就看见他后脖子下面青青紫紫的印子,当时没好意思问,现在倒是乐得大笑,开始好为人师
司机“我要是你这样,十来岁就得被我爹打死。你那些鼓啊吉他啊,要搁我家全得被砸了,又贵又没用。”
张泽禹还扒着窗,心想你个跑运输的土鳖懂什么,他就着外面一阵阵裹挟着灰尘的风说
张泽禹“又贵又没用的东西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这是珍贵的自由主义精神,懂么?”
司机“自由?人要先吃得饱饭哪,你去了云城就知道了,厂子倒了一大批,好多人连饭都快要吃不上,紧赶慢赶往南方走找发展,也就你们这些首都小公子哥还能玩玩闹闹。”
张泽禹受不了别人对他来说教那套,吹着小风反驳
张泽禹“吃不饱饭就不能自由了?自由不是和爱情一样的东西吗,吃不饱饭人也得结婚。”
小师傅嗤笑了一声
司机“爱情和结婚又不是一回事。”
张泽禹“在我看来就是一回事,没爱情的婚姻是为离婚做准备吗?”
司机摇摇头,妥协了
司机“成成成,你觉得是一回事就一回事吧。”
车道两边一排排油绿的杨树林,张泽禹看着这片翠绿感到一阵心悸,忽然接着上面的话茬说
张泽禹“我看我这辈子都结不了婚了,我都十八了,还不懂爱情是什么滋味儿,你知道吗?”
司机十八不还年轻么?
司机师傅被他这认真语气逗笑了,一边打着方向盘拐弯一边说
司机“我都结婚了,你说我知不知道?”
张泽禹“不是那种!”
张泽禹扒在车窗上直叹气,开始了他意识流式的描述
张泽禹“是那种,那种一想起来就让你浑身瘫软,整个人要死要活撕心裂肺的感觉 !
司机哭笑不得
司机“这么玄乎?真有这种东西?”
张泽禹“有,但好像大多数人遇不到,我运气一直差得厉害,大概也遇不到。”
张泽禹“这是概率问题,可我统计学得挺差,算不出来。”
张泽禹“要不我找找看有没有人编过这种程序,我去复现一下,算算自己的概率?”
司机压根一个字也没听懂,敷衍地应付了几句便收尾
司机“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就爱搞这些虚的,你说了半天我也不懂。”
张泽禹这次没搭茬,他把脑袋从窗边移进来,往自己脑袋上罩了件牛仔外套遮光,歪头靠在车椅靠背上,慢慢睡着了。
师傅用余光瞥了他一眼,把车窗玻璃合起来,顺手开了车里的风扇。
广播里云城当地电台里一个女声清亮的声音传来:“云城广播电视台播报,今日云城出现罕见高温,多地企业下岗工人在高温中聚集,严重妨碍社会治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