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然翻来覆去还是没睡着,于是从床上下来,打开抽屉,拿出一个新画本,翻到第一页。然后走到阳台边,坐在地毯上开始画画。
林一然的睫毛很长,在微黄灯光下留下一片阴影,微微低着头,莫名显得有点惹人怜爱。
风轻轻地吹着他的头发,风中夹杂的雪越来越小,几乎看不见雪了。
夜色浓重,整座城市很安静,偶尔有几声车子迅速飙过的声音,林一然安静而专注地画着。
是一幅人物画,是李宥,准确来说,是他眼中的沈伪。
时针滴滴答答地在钟表上转圈,一小时过去,林一然画完了,不过只有衣服上了色,墨绿色。
仔细一看,还有个地方也有颜色,是耳垂,有一滴蓝色的颜料,经过细致的处理,宛若钻石般发出细碎的光。
“还没注意,裤子和鞋子是什么颜色。”林一然握着笔自言自语。
不知又过了多久,街边的路灯一下子全熄灭。
林一然看了看手表:“11点了。”然后收拾好画就回房间了。
几只蝴蝶在窗外路灯下蹁跹着,几片雪花刚落在翅膀上便化掉,灯光一熄灭,外界一片昏黑,什么也看不清。
所以,蝴蝶呢?到底飞没飞走?
打开抽屉里面的那个只画了第一页的画本,两只彩色的蝴蝶翅膀交叠,仿佛一体。
之后的几日,林一然每晚都去东市302街道上的长椅上坐着,一呆就是几个小时。
他一直坐着,内心有一份期盼。
林一然手中握着一个画本。
“怎么一直不见你了呢?上次的那个花你恐怕不喜欢,我给你画了一幅画,送给你。”
林一然是个执拗的人,他期盼再见到“沈伪”,在他的眼中,“沈伪”就像那只蝴蝶,不经意间闯进了他的孤独的生活,然后便飞走了,只留下蝴蝶扇过的一阵微风。
第四天,林一然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他去了附近很多家商店,拿出他的钱包来付钱,每一次都特地拿出一张大的金额,然后让店员补钱。
鳄鱼娃娃,毛绒帽子,围巾,手套,糖葫芦……林一然买了很多东西。他失落地拿着这些东西回到长椅上坐着。
林一然高调地一遍遍付钱,就是想要让附近的小偷看见,但是,计谋没成功。许是小偷上次被逮住后,换了地方偷。
林一然坐着,时不时地看向远方。
围巾遮住他的半张脸,显露一双大大的眼睛,睫毛微微盖住褐色的眼球。他抿住嘴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然后叹了一口气。
一家小卖部的门口挂着一副火红的对联,老板从柜子里掏出一包烟,说:“20。”
沈伪付钱后,靠着墙壁看向长椅。
林一然突然抬头,许是小卖部的对联颜色太引人注意,于是眼睛也不自主地看了过去。
然后就看见旁边的那个男生,只穿了一件黑色卫衣,看着就冷。
林一然的视力很好,一下子就看着那双眼睛,没离开眼。
很多年之后,沈伪问林一然那时候为什么一直盯着他看,林一然想了想,笑着回答:“那天,我在想,你眼角的痣看着和你一样孤单,也和我一样孤单。”
林一然趁机反问道:“那为什么在我看着你的时间里,你没有离开我的目光。”
沈伪笑着没有回答。
林一然换了个说法:“在我望向你的时间里,你也在一直在望向我。”
林一然在那双眼睛处停留了很久,然后拿起刚刚买的围巾和帽子,向小卖部走去。
“你好,这是我刚刚买的围巾和帽子。”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头上的帽子和脖子处的围巾,笑着说:“我买多了,送给你。”
沈伪挑了挑眉,带着有点讶异的表情说:“可我没钱,你确定要给我吗?”
林一然点了点头,说:“嗯,没关系,不用你还。”
沈伪突然靠近,看着林一然说:“谢谢,可我手上拿着烟。”
林一然又不自觉地看着沈伪的眼睛,莫名恍了神,说:“我给你戴吧。”
沈伪微微低头,说:“嗯。”
沈伪将近比林一然高出半个脑袋,林一然略微踮起脚尖,将手中的围巾在沈伪的脖子上绕了两圈,期间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脖子,很冰凉。然后将帽子也戴上,莫名的很合适。
其实帽子和围巾的颜色和沈伪今天的穿搭不搭配,但是愣是被他撑了起来,看着还别有一番味道。
痞中带了点柔。
林一然有点高兴,这是今天计划之外的惊喜。帽子和围巾有了好去处。
沈伪看着也没那么孤独了。
林一然的生活实在太安静了,一点点事情都能让他感到开心。
他决定先原谅这个世界一分钟。
算了,久一点吧,因为马上沈伪要带他去做一件他从来没做过的事。
沈伪说,会让他的腺上素飙升。
林一然有点激动。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小雪,雪花很小巧,但林一然就是能看清每片雪花的形状。世界在他面前仿若慢镜头。
沈伪给林一然带好头盔,说:“上来吧。”
林一然坐上去,一把抱住沈伪的腰,说:“准备好了,出发吧!”
沈伪低头看了看腰上的这双手,白白的,很细长。
摩托车划过路面的声音响起。
林一然看了左边,再看右边,风透过头盔钻进他的脸,大声说:“东市原来这么漂亮!”
沈伪提高音量问:“你不是这儿的人吗?”
一个加速,林一然的头盔贴着沈伪的后背,说:“不是,我搬家搬这儿来了。”
沈伪继续问道:“那你在这儿上学吗?”
林一然大声回答:“对呀,我转学了!”
林一然的声音透过头盔,再穿过沈伪的胸腔传来。
沈伪突然减速,林一然抱住沈伪的手紧了几分。
林一然有点失落地问:“怎么减速了?”
沈伪说:“风太大了,你的声音听得不是很清楚。”
林一然立马说:“肯定是我说得不够大声,没事,你继续那个速度,我再大点声就好了!”
沈伪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好吧,那加速了,抱紧了。”
“好!”
今天是东南风,刮过沈伪又吹向林一然,仿佛要把他们俩抱个满怀。
林一然突然说:“对了,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沈伪心里暗暗骂了一遍,说:“我叫李宥。”
转弯的时候,林一然突然注意到他耳朵上戴了一个耳钉。
“李宥,你的耳钉我见过一个一模一样的。”林一然又说:“你戴在左边,他戴在右边,好像是一对。”
沈伪回答:“我这耳钉还真是一对,我和我兄弟一人一颗。”沈伪突然想到:“你说的那个人不会叫……沈伪吧。”
林一然睁大眼睛,声音不自觉又提高了几分,说:“对!他就叫沈伪,你和他是好兄弟?”
沈伪咬了咬下嘴唇,说:“对啊。”
上次你送他花的时候,我就在他的旁边。
林一然突然说:“李宥,你把车停下吧,我给你个东西。”
沈伪将摩托车停在路旁,说:“什么?”
林一然将背包放下,从里面取出一个画本,然后递给沈伪,说:“你能帮我把这个给沈伪吗?”
沈伪接过画,说:“我能看看吗?”
林一然点了点头。
裤子和鞋子已经上了色。
“那天我忘记他裤子和鞋子的颜色了,所以自己上了个色。”
沈伪沉默地看着画,然后抬头说:“好,我答应你,亲手给他。你还有没有什么要我传达的?”
林一然还真想了想:“你和他是一个学校的吗?”
“嗯。”
林一然又问:“是一个班的吗?”
“嗯。”
林一然用食指比出一个一,说“最后一个问题,几班呀?”
沈伪突然笑了笑,用手摸了摸林一然的头,说:“三班。”
林一然笑着说:“谢谢李宥!”
“不用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