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才人有喜的好消息并没有给边疆战事带来福气，福宁殿的鎏金漏壶滴到二更天的时候，八百里加急的军报终于送到赵祯手上，他盯着"范雍兵败，延州失守"八个大字，手指在奏折边缘掐出青白。缓了很久很久赵祯才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似的。
皇帝三万人，就回来七百？
大臣元昊狡诈，此次是轻敌之故。
赵祯突然将手边的茶盏砸到青砖之上，碎瓷溅到张茂则袍角，众人都跪着不敢动。窗外雷声滚过，初夏时节的暴雨来的又急又猛。赵祯恍惚想起，庆历元年决定对西夏用兵那晚，也是这样的雷雨。战事的失利让整个前朝后宫都陷入了失落之中，赵祯自从战事失败之后就没再留宿任何人宫中，看眼怀孕的张才人就回福宁殿。
翔鸾阁里药气弥漫，张妼晗躺在拔步床上，小腹微微隆起，脸色却比帐顶的素纱还白。她攥着锦被的手指节发青。
张氏官家呢？
太医娘子气血逆乱，需静养一段时间。
太医们跪在屏风外面边擦汗边回禀道。突然屏风内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屏风内传来了张妼晗的喊声。
张氏 我要去见官家，去告诉官家，龙种要保不住了！
褐色的药汁在青砖上蜿蜒如血。侍女战战兢兢的跪在一旁。
宫女娘子，官家正在福宁殿议延州战事，这时怕是...
张妼晗听后挣扎着起身要往福宁殿那边去，侍女宫人们正拦着呢。曹皇后跨入了翔鸾阁，可惜曹皇后的到来并没有安抚住张妼晗的情绪，反而更加激怒了张妼晗，张妼晗更加想起福宁殿，更是开始囔囔着皇后要害她肚子里面的孩子。苗心禾进入翔鸾阁的时候，殿内都乱成了一团，室内瓷器碎裂声响起。
张氏 我就是要见官家！你们这些杀才，皇后你为什么派人拦着我。我肚子里面可是官家的孩子。
苗心禾张娘子慎言。
苗心禾掀帘而入，看见张妼晗正将缠枝梅瓶往宫女头上砸。她侧身一挡，碎瓷在手臂划出血痕。张妼晗见此场景怔了怔，突然抚着肚子靠在侍女身上呻吟。
张氏 你...你敢惊扰龙胎...
苗心禾太医说了，张娘子是忧思过度。官家正在议的政事关乎延州数万将士的性命，张娘子当真要此刻闹？
苗心禾示意侍女端来安胎药，张妼晗抓起枕头砸来。
张氏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
苗心禾不过是个昭仪。但我知道官家不是你一个人的官家，而是全大宋百姓的官家，你既已是官家的妃嫔就要清楚的明白政事为重。你如此矫揉造作想见官家，是想官家扔下手中的政事来安慰你吗？你可知道若是今日官家真的来见你了，明天官家的案桌上就全是弹劾官家的折子。还有就是你知道范雍战败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西夏铁骑距离东京又近三百里！
苗心禾的话越说越重，张妼晗的脸也慢慢变得惨白。此时曹皇后站出来让人把张妼晗扶进去喝药休息，又让人把碎瓷片打扫干净。等转过身想跟苗心禾说什么的时候，苗心禾已经转身离开了翔鸾阁。福宁殿的议事持续到了傍晚，苗心禾进入殿内的时候赵祯正在揉着眉心，苗心禾端过张茂则手上的参汤放在赵祯手边。赵祯拉过苗心禾的手就看到了她臂上包扎的白布渗出淡红。
皇帝怎么了这事？
苗心禾今日张娘子肚子难受叫来了太医，诊断之后开了药，但是张娘子死活不喝闹着要见六哥。皇后娘娘劝也劝了拦也拦了，张娘子还是不消停，心禾想着官家正在议事就去了翔鸾阁一趟，骂了张娘子一顿，六哥不会怪罪吧。
皇帝 怎么会呢，你也是为我着想，若不是你没拦住，只怕明天我的案桌上都是弹劾我的折子了。陪朕出去走走吧。
下过雨的青石板路都泛着青光。月光下，两人影子一前一后，中间隔着道永远跨不过的沟壑。三日后大朝，赵祯对于范雍战事失利的事情做了检讨并对参与的大臣做出了处置。退朝时曹皇后遣女官来请，说备了安神的百合粥。赵祯点了点头回福宁殿换了身衣服就准备去坤宁殿。转过假山的时候，就看见了张妼晗的贴身宫女躲在廊柱后往这边看。赵祯经过翔鸾阁时，里面传来了清越的琴声。赵祯驻足片刻，却转身往仪凤阁方向走去。仪凤阁中，苗心禾正坐在榻上绣着手中的小衣服，书桌边梁怀吉正教徽柔认字，赵祯跨入殿内之后，徽柔就举着宣纸跑来欢呼道。
徽柔父皇！我学会写'安'字了！
纸上的墨迹未干，最后一捺拖得老长，像道愈合不了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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