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渐隐,屹立于重山万水之间的宫门上方被飘渺的浮云笼罩着,天气变得阴沉,想必是要下一场大雨。
角宫中安静做事的嬷嬷,侍女,下人们开始手忙脚乱的收拾东西。
宫尚角的寝房内安静的可怕,只听得见不远处人们轻轻踩过地板的脚步声以及绵绵雨丝顺着屋檐缓缓落下,雨渐渐越下越大,一切声音都隐匿在这场哗哗落下的雨中。
房里,触目可见黑棕色的沉木器用,天色因秋雨的突然来袭而显得昏暗阴沉。
桌几上仅仅摆着几台快要燃完的烛火,时不时被闯入的阴风吹灭又升起。
房内一会儿暗一会儿黑。
宫尚角半张脸隐匿于黑暗之中,眉眼狠厉,习惯性紧紧皱着眉头。挺拔的鼻骨与狭长凌厉的凤眼更让他周遭寒意逼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令人望而生威。
他不经意间瞥向身旁安安静静坐着的上官浅。
她两只手都无意识握着茶杯,用手指不停摩挲着杯壁。眼中带着慌张捉急的神色,过一会儿就看一眼门口。
宫尚角注意到,假装不在意的出声提醒:
「外面下雨,要久一点才送的过来。」
上官浅看了他一眼,几秒后轻声回道;「谢过角公子。」
二人再无言。
许是雨下的太过猛烈,二人之间过分的生疏并没有很尴尬。他们两人心思各怀鬼胎。
上官浅在琢磨宫尚角帮助她的意图,又在想以后要如何面对,如何看待这个男人。她对宫尚角而言,到底是一个过客,一个布局的诱饵,还是……心悦之人?
她眸中的疑虑越来越深。
但此时此刻,宫尚角的心同样是一团乱麻,复杂的情绪交杂在一起,难以言表。
他怪他自己,第一次将宫门排在第二位,因为无锋刺客动情伤神,明知留下上官浅对宫门不利,可再来一世,他却怀着私心,给宫门带来隐患与风险。
宫尚角知进退,明得失。在别的孩子还在哭喊着要吃糖的时候,他已经失去了对亲人撒娇的资格。
为宫门在外奔波受累,四处受累,是他从小就要适应的职责。他是所以小孩里最可靠的,同样也是最懂事的。
长老执刃们寄希望于他,宫门寄希望于他,他自己也告诉他自己,宫尚角,这是你的使命。
后来,人们都只知道冷漠无情,血溅刀刃的宫尚角。
却忘了,他也需要可以诉说的人,他曾经也是个想要撒娇的孩子。
没人问过他累不累,苦不苦。无人关心他到底在想什么,所以宫尚角自愿陷入无尽的危险与黑暗,把自己的心用牢笼锁在逼耸的角落。
对于宫尚角来说,上官浅是那抹了蜜的砒霜,但偏偏他从未尝过甜的滋味。
宫尚角恨她,无锋之人,血海深仇。骗他,欺他,瞒着他,她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能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说一个又一个谎言。
她说她心已不再无锋了。
宫尚角怀疑,却又想要相信。上官浅的心真的已经不在无锋了吗,她真的……心悦过自己吗?
他不知道。
宫尚角自认为能看透世间一切谎言,可越到后面,他却看不透上官浅了。那样一双一汪秋水的眸子看着自己,他怎么能够看清她。
上一世,无锋大战,宫门胜了。宫门内外,江湖各地无不皆大欢喜。宫二亲手以血刃报仇,为逝去的母亲与郎弟弟报了心头第一大恨,他同样喜悦。
但每当他笑时,那笑容却显得牵强。
因为有人,有人还没有回来。
夜深人静,宫尚角会想起上官浅。
他有时会出现幻觉,看见她穿着自己送给她的粉色衣裳,一颦一笑甚是喜悦,站在墨池中央,什么也不做,就这样笑着,静静地看着他。
这时候宫尚角一般不敢上前,他怕他一上前,她就又消失不见。
当他郁闷不已,难以入眠时,只有闻着从屋外飘来的杜鹃花香,想着记忆中熟悉的故人,才能安然入眠。
想到这里,宫尚角看向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的上官浅。
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任由几缕发丝散落在脸颊旁,眉有些担忧的皱着,淡淡的红唇微抿。上官浅穿着一身青黛色的群裳,裙角聚在一团落在地上,像一朵未开的蓝铃花骨朵。
她现在还在他身旁,如果他上前,就可以真实地触碰她,听到她真切的声音。
上一世放她走,这一世留下她。都是他宫二内心的选择。
就这样吧。
就算上官浅她是朵毒花,是迷,是蛊。他宫二也已经深陷其中了,就这样吧,让他多去靠近她一点。
宫尚角看上官浅的眼神更加炙热,
等以后,她还在骗他,归属于无锋的话,他再抓她回来,让她再也说不了谎话。
等到到那个时候,也不迟。
但,上官浅也许心已不在无锋,她肚子里怀也许过他的骨肉,她也许只是为了同门亲人报仇。
所以,她现在是他宫尚角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