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冬日的光阴如同从指缝间悄然滑落的细沙，转瞬即逝。清晨，殿阁外寒风凛冽，割面生疼，银霜铺满大地，将整个紫禁城笼罩在一片素白之中。然而，这冷冽的美景还未及细赏，天边暮色已悄然降临，昏黄的宫灯一盏盏亮起，摇曳的光晕驱散黑暗，仿佛眨眼间一日的光阴便匆匆溜走。数十个这样的日子无声无息地滑过，不经意间，除夕已然悄然而至。

乾清宫内灯火通明，早已布置得富丽堂皇。这是皇帝登基后的第一场除夕宴，自是极尽奢华与隆重。红绸高挂，金樽玉盏整齐陈列，内侍们屏气凝神，仿佛稍有差错便会惹来大祸。此时，弘历踏着沉稳的步伐步入坤宁宫。他身披玄色龙纹锦袍，眉宇间透出威严，却也掩不住那一抹难得的柔和。

如懿正端坐在镜前，一袭明艳的吉服衬得她愈发雍容华贵。点翠钿子嵌在乌黑如瀑的发间，随着她微微低头的动作轻轻颤动，发出几不可闻的“叮咚”声。她的目光落在铜镜中自己的倒影上，似有所思。片刻后，阿箬缓缓开口：“娘娘，阿哥和公主刚刚睡下没多久呢。”话音刚落，如懿抬眸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却带着些许关切，“那就好，别让他们因今日热闹吵醒，夜里凉，记得加件衣裳。”

阿箬忙不迭点头，“奴婢明白，娘娘放心。”说罢，又忍不住偷瞥了一眼门口，弘历的身影正映入眼帘。他站在那里，唇角微扬，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如懿，像是在欣赏一幅画，又像是在等待什么珍贵的人。

如懿透过镜子看到弘历走近，弘历牵过她的手，轻声道：“该走了。”如懿轻轻点头称是。弘历替如懿披好大氅，动作娴熟地打了个完美的蝴蝶结，还不忘叮嘱几句：“多穿点儿，小心冻感冒了……”他还要继续说下去，如懿却似有些不耐烦，嗔怪道：“你倒像个嬷嬷似的，跟容珮一样，就知道在我面前唠叨。”弘历宠溺一笑：“好，不唠叨了，我们快走吧！”

此时，嫔妃们大多盛装打扮，只为博皇帝一笑。帝后二人御驾至乾清宫，行礼过后，舞妓们便随着奏起的曲子缓缓起舞。弘历瞧着眼前各式各样的饺子，各宫皆别出心裁，唯有如懿送上了一瓶玫瑰花酿的醋。一时热闹非凡，弘历遂赏赐诸位嫔妃一颗东珠，唯有如懿得了一整盒。慧嫔偏偏是个嘴快的，忍不住酸溜溜地说道：“皇上可真是偏心，臣妾们的都是一颗，就只有皇后娘娘得了一整盒。”如懿刚要起身推辞，却被身边人轻轻按下。弘历淡淡扫了慧嫔一眼，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皇后统摄六宫辛苦，这是她应得的。”这时外面烟花在外面寂静的天空炸开，引得人们都抬头望天上看，这时有人提议去外面赏烟花，众位都走到汉白玉阶上，帝后二人并肩而站，他们望着烟花，神态各异，或是想念亲人，或是心满意足，或是孤独寂寞…………

待到这场宴会结束时，已是亥时，帝后二人回到坤宁宫后，弘历非得拉着如懿去小厨房包饺子，如懿不免嘟囔道：“皇上包了这么多年，还没有包够？”，“当然没有”，小厨房里擀面杖敲案板咚咚响。

如懿戳着弘历擀的面皮撇嘴："皇上这皮儿，边缘厚得能当城墙砖，中间薄得能照见人影！"他挑眉将她揉成团的面团摊平：“你的面皮更妙——不是歪成月牙，就是凹成小坑，倒像朕批奏折时被墨团砸中的纸页。"她气呼呼往他笸箩里塞了个歪面团："那便用皇上的'城墙砖'包臣妾的'墨团馅'，看谁先露馅！"

案板上两堆面皮对峙：他擀的圆不圆、方不方，她揉的面团沾着半截桂花枝。弘历捏起她擀的菱形面皮包住馅料，故意捏出个尖顶："这叫'金銮殿角楼饺'，瞧这飞檐——"话未说完，馅料"噗"地从缝里挤出，她笑倒在他肩头："角楼漏雨啦！皇上快宣工部修缮！"

她逞强包了个"莲花饺"，花瓣刚捏好就塌成一团，被他用竹筷挑起当"荷叶"："皇后这朵'并蒂莲'，分明是太液池里打盹的睡莲。"她 反击似的往他馅料里多掺了勺姜末："臣妾这叫'醒神饺'，专治皇上批奏折时犯困。"

水沸时，他的"城墙砖"饺子煮成片汤，她的"睡莲饺"散成菜粥。弘历捞起混合着姜末的汤吹了吹："嗯，这'酸辣汤'倒有当年你替朕挡酒时的泼辣劲儿。"她咬开他包的糖馅饺子，甜得眯眼："皇上的'蜜里藏刀'，倒像初次见臣妾时装正经的模样。"

烛花爆响时，他忽然握住她沾着面渣的手，在她掌心擀了个"完美面皮"："明年此时，再与皇后比个高下？"她望着他指尖的面粉，忽然想起小时候有一年，他偷偷溜进她的小厨房，把面粉抹在她鼻尖说"这样才像持家主母"。

小厨房外爆竹声声，案板下的猫儿偷喝了半碗饺子汤，帝后二人隔着狼藉的桌面互怼，眼里却盛着比蜜糖更浓的笑意——原来这烟火人间，最动人的从来不是技法娴熟，而是与君共执擀面杖时，把日子擀成歪歪扭扭却温暖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