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依旧在舷窗外呼啸，将整个世界染成一片混沌的灰白。章涛烽离开相对温暖有序的上层建筑，沿着冰冷的金属阶梯，第一次真正踏入了下层生活甲板。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扑面而来——那是汗液、污垢、疾病和绝望混合在一起的、属于末世的气息。通道里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的不再是充满活力的同学，而是一个个蜷缩在角落或床铺上的影子。他们面黄肌瘦，眼窝深陷，呼吸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停止。有人听到脚步声，勉强抬起眼皮，那眼神中没有了好奇或愤怒，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空洞。章涛烽走过一间间舱室，看到的都是类似的景象，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一直知道配给严格，却从未亲眼见过这严格的代价。为了保证孙壮壮这样的核心劳动力有体力操作轮机，为了保证决策层有精力思考，他签署的命令，正在一点点抽干其他人的生命。
他推开厨房的门，看到李又嘉正背对着他，在一个大锅前忙碌。灶台上散落着几个拆开的、印着棕熊国军徽的压缩干粮包装袋。锅里是糊状的、颜色可疑的食物，李又嘉正用一把大勺机械地搅拌着，她的动作疲惫而麻木。
章涛烽（捡起一个空包装袋，声音干涩）……就吃这个？
李又嘉（吓了一跳，转过身，脸上沾着面粉和油污）涛烽？你……你怎么下来了？……嗯，就这些了。生鲜早吃完了，上次在叶利奇找到的军粮也快见底了。
章涛烽走过去，看着锅里几乎看不出原材料的糊糊。
李又嘉（勉强笑了笑）记得以前学校食堂吗？我们总抱怨红烧肉太肥，青菜里有虫子……现在想想，能吃饱，真好啊。
章涛烽（沉默片刻）……是啊。如果能回去，我请你吃遍全城。
短暂的二人时光被张逍遥的到来打断。
张逍遥舰长，人都押到会议室了。就等你了。
五分钟后，生活甲板的大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王强、周鑫等十几名政变分子被反绑双手，坐在前排的“被告席”上，个个低着头。孙壮壮持枪守在门口，像一尊铁塔。台下，幸存的同学们陆续被董笑风的广播召集而来，他们相互搀扶着，挤满了会议室。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憔悴、饥饿和一种深深的漠然，再也看不到丝毫年轻人的光彩。
章涛烽走到主席台前，目光扫过台下，心中巨震。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会议。
章涛烽同学们！今天召集大家，是为了处理王强、周鑫等人发动的武装政变！他们的行为，严重危害了舰船的安全和团结！
他简要说明了事件经过，随后由张逍遥作为临时执法委员会代表，宣读了详细的审讯记录。当听到王强等人计划控制医务室、劫持人质、甚至成功后如何分配权力和食物时，台下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
章涛烽现在，听听大家的意见。该如何处置？
台下先是沉默，随即爆发出各种声音。
男生A（有气无力地喊）处死！把他们的口粮分给我们！我们快饿死了！
女生B（哭着说）关起来就行了……别再死人了……
男生C取消他们的配给！让他们也尝尝挨饿的滋味！
声音杂乱，却都透着一个核心：生存。章涛烽抬手制止了议论。
章涛烽现在，给被告自我辩护的机会。
王强猛地抬起头，破口大骂。
王强章涛烽！你个独裁者！暴君！你不得好死！同学们，别信他的鬼话！推翻他！
周鑫也跟着咒骂，但他们的声音在死寂的会议室里显得空洞而无力。
轮到妥协派的孙志超时，他带着哭腔说：
孙志超舰长……同学们……我们错了……但我们真的没办法了……每天饿得眼前发黑，干活冻得手脚麻木……我们只是想……想有条活路啊……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情绪的闸门。台下，一个女生突然崩溃大哭。
女生D（回忆着）我想回家……我想我妈妈做的饭了……呜呜……
一个男生猛地从座位上滑落，跪在了地上，朝着主席台磕头。
男生E舰长！求求你了！多给一口吃的吧！我快撑不住了！只要能让大伙活下去，我们都听你的！真的！都听你的！
有一就有二，瞬间，好几个人都跪了下来，哭泣声、哀求声汇成一片。他们求的不是公正，不是民主，仅仅是一口能活命的食物。
章涛烽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看着这些曾经一起在操场奔跑、在教室学习的同学，如今为了最基本的生存而向他下跪，他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他一直以为自己在保护大家，却没想到自己的“保护”正将他们推向死亡的边缘。
他快步走下主席台，亲手将跪地的同学一一扶起。
章涛烽（声音前所未有的沙哑和沉重）同学们……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我只顾着看外面的辐射，却忘了看看你们……忘了看看大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回到主席台，做出了决定。
章涛烽东方，关于温亦婉的报告，不必念了。
他转向所有人。
章涛烽现在我宣布判决：配合审讯者，禁闭一日！顽固抵抗者，禁闭三日！主谋周鑫，禁闭至下次靠港！主谋王强，二次叛乱，处死！
章涛烽至于温亦婉！她在医务室对政变知情不报，按律当罚！但她对政变的默许，也代表了你们不敢说出的声音！她非但无过，反而有功！我宣布，即刻成立“诺亚方舟号民调委员会”，由温亦婉担任委员长！所有船员，有任何诉求，均可向她反映！我承诺，一个月内，必解决食物危机！半个月内，扩大领导层，进行新的民主选举！
这番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激起了波澜。台下的人们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
张逍遥和孙壮壮将其他罪犯押往底舱禁闭室。章涛烽则拔出配枪，眼神冰冷地看向被反绑双手的王强。
王强章涛烽！你要带我去哪？！放开我！你要干什么！
章涛烽一言不发，持枪跟在后面。两人沉默地穿过冰冷的通道，走向通往舰桥的舱门。当章涛烽费力打开舰桥指挥室的舱门后，看见了董笑风和伊万诺夫两人正看着外面的暴风雪发呆。
王强看自己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希望，挣扎得更加厉害，双脚死死抵住门框。
王强不！我不进去！章涛烽！你不能这样！你这是谋杀！
董笑风和伊万诺夫见状，用了狠劲，才将他硬生生将他拖进指挥室。，外面的能见度不足十米，耳边只有风的怒号和海浪拍打船体的巨响。
章涛烽（对董、伊万）按住他！把他衣服扒了！
王强（目眦欲裂，疯狂扭动）姓章的！我操你祖宗！你敢！你他妈敢——！
董笑风和伊万诺夫将他死死按在结冰的甲板上，不顾他的踢打咒骂，粗暴地扯掉了他的薄卫衣和长裤，只留下一件单薄的贴身内衣。恐惧瞬间包裹了王强的内心，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针扎进骨头里。
王强（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叫）啊——！不！不要！章涛烽！我错了！我认罪！别杀我！关我禁闭！关一辈子都行！求求你！求求你啊！
他的怒骂迅速变成了带着哭腔的哀求，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三个人一言不发地拖着吓的腿软的王强一步步走向主甲板的舰尾。当伊万诺夫费力地旋开被部分冻住的舱门栓时，一股极地特有的、能瞬间带走所有热量的寒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人睁不开眼。
王强被这凛冽的寒风冻得牙齿打架，皮肤一瞬间便已经开始发自
章涛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近船的边缘，枪口低垂。
章涛烽你自己跳下去。给你个痛快。
王强（蜷缩在甲板上，鼻涕眼泪瞬间冻成了冰棱）不……不跳……我不跳……舰长……章哥……看在同学的份上……饶我一条狗命吧……我当牛做马……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意识似乎已经开始模糊，只剩下求生的本能让他像蛆虫一样在甲板上蠕动，企图远离那漆黑的海水。
章涛烽看着他这副惨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旋即被决绝取代。他知道，此刻任何心软都是对船上其他幸存者的残忍。
章涛烽（对董、伊万）松开他。
董笑风和伊万诺夫松手退后一步。王强试图爬起来，但冻僵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章涛烽不再犹豫，上前一步，右脚用尽全力，狠狠地踹在王强的侧脸上！
王强（最后发出一声含糊的呜咽）呃啊——！
这一脚力道极大，王强整个人被踹得向后翻滚，毫无阻碍地越过了低矮的船舷护栏，像一袋破布般坠入了咆哮的冰海之中。黑色的海水只溅起一小朵浪花，他的身影瞬间被翻滚的浮冰和黑暗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风声和海浪声依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章涛烽站在舰尾，任由风雪扑打着脸庞，久久没有动弹。处决了叛乱者，他却没有感到丝毫轻松，反而觉得胸口堵得更厉害了。他转身，迈着沉重的步子返回舰桥。船，还需要他继续驾驶，但前方的航向，必须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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