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的风仍在呼啸,卷起细碎的沙砾打在屿誓的侧脸,却远不及心口的寒意刺骨。他将义洛的身躯平放在相对干燥的草坡上,颤抖着用黑色长袍裹住那早已失去温度的身体。义洛的发丝被河水浸得透湿,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像是对这世界最后的嘲讽。
屿誓伸出手,想要抚平义洛眉间的褶皱,指尖触及的却是一片冰凉。他忽然想起初见时,义洛总爱坐在庄园的玫瑰丛旁,阳光透过花瓣落在他发梢,连笑声都带着清甜的花香。那时义洛曾说:“玫瑰就算凋零,花瓣也能留下香气,人要是能这样就好了。”如今玫瑰花瓣犹在掌心,人却已化作风中残烛。
远处的房屋里,有人推开窗户张望,看到岸边相拥的身影,又匆匆关上窗扉。没有人愿意在这样的狂风天踏出家门,更没有人愿意沾染这无声的悲恸。屿誓抬头望向那些紧闭的门窗,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是愤怒,是失望,更是对这冷漠世界的无力。义洛信中那句“为什么同为是花?为什么待遇都不同?”此刻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他小心翼翼地将义洛抱起,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黑袍下摆拖过布满碎石的地面,划出细碎的声响,与风声交织成一曲哀伤的挽歌。怀中的人轻得像一片羽毛,却让他感觉背负着千斤重担——那是未说出口的牵挂,是来不及实现的约定,更是义洛用生命托付的“好好活着”。
狂风渐渐平息,天空露出一丝灰蒙蒙的亮色。屿誓沿着河岸缓缓前行,忽然发现水面上漂浮着更多玫瑰花瓣,想必是从他紧握的指缝中滑落的。那些花瓣顺着水流打转,像是在为义洛引路,又像是在诉说着未尽的话语。他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那片写满字的花瓣,凑到唇边轻轻一吻,而后将它放回心口紧贴的位置。
“你说说不定哪天能见到你,”屿誓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那我就带着你的花瓣走下去,直到重逢的那天。”
不知走了多久,他来到一处废弃的木屋前。这里曾是他们秘密聚会的地方,墙上还留着义洛画的涂鸦——两朵依偎在一起的玫瑰,一朵鲜红,一朵嫩粉。屿誓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将义洛轻轻放在屋内唯一的木板床上,又找来干草铺在四周挡风。
他坐在床边,借着从破窗透进来的微光,细细描摹着义洛的眉眼。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义洛第一次送他玫瑰时的羞涩,两人在暴雨天躲在屋檐下分享的半块面包,还有义洛抱怨生活太累时,自己笨拙地安慰说“以后我养你”……那些琐碎的日常,此刻都成了剜心的利刃。
屋外传来隐约的脚步声,屿誓立刻警觉地站起身,将义洛挡在身后。推门进来的是一位拄着拐杖的老者,看到屋内的情景,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怜悯。“孩子,我看到你抱着人在河边走了很久,”老者缓缓开口,“这天气不适合赶路,我这里有些干粮和柴火,你暂且歇歇吧。”
屿誓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老者放下东西便转身离开,临走前留下一句:“这世道苦,但活着就有希望,别让怀里的人失望。”
夜幕降临时,木屋中生起了篝火。火光跳跃着映在义洛安详的脸上,仿佛让他多了一丝生气。屿誓将那片玫瑰花瓣放在火边烘烤,看着上面的字迹在暖光中愈发清晰。他忽然想起义洛信中对“残暴者”的质问,想起那些不公的待遇,心中的悲伤渐渐沉淀为一种坚定的力量。
“你说活着好累,”屿誓对着火焰轻声说,“那我就替你看看,这世界会不会变好。我会找到那些让你受苦的人,让他们知道每朵花都该被善待。”
火焰噼啪作响,像是在回应他的誓言。屿誓伸出手,在火边暖暖冻僵的指尖,然后握紧拳头。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那里面有泪水的余温,更有永不熄灭的执念。他知道前路必定坎坷,但只要心口的玫瑰花瓣还在,他就会像义洛希望的那样,活出多姿多彩的人生,更要为那些如义洛般凋零的生命,讨回一个公道。
夜风吹过木屋的缝隙,带来远方的犬吠。屿誓将义洛的手轻轻放入自己掌心,用体温温暖那片冰凉。明天,他会为义洛寻一处开满玫瑰的地方安息,而自己,则要带着两人的信念,在这风雨飘摇的世界里,砥砺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