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屿江时安?”
一个温和的、带着些许不确定的男声打破了寂静。
你迟钝地抬起头,循声望去。
陈屿站在几步开外,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和一夜未眠的疲惫,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穿着深色外套、气质沉稳的中年男人。
陈屿快步走过来,眉头紧锁,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后怕
陈屿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早上醒来没看到你,把大家都吓坏了!
陈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冷不冷?”
他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带着真切的关心。
你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轻轻摇了摇头,视线越过他,落在他身后的那个陌生男人身上。
陈继安就站在那里,没有立刻靠近。
他的目光沉静而专注地落在你身上,带着一种专业性的审视
但在那审视之下,似乎又翻涌着一些更为复杂难辨的情绪。
清晨的光线勾勒出你苍白的侧脸和脆弱脖颈的线条。
然后,他的目光凝固了。
在你的右耳下方,靠近发际线的地方,向下延伸至脖颈,有一片淡红色的、形状像一小片云朵的胎记。
不算特别大,但如果你抬起头,它就会显露出来。
陈继安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呼吸有瞬间的停滞。
记忆深处某个被彻底尘封的角落,仿佛被这道微弱的晨光猝然照亮—
个襁褓中的女婴,哭闹时,耳后到脖颈的那片皮肤也会泛起类似的、淡淡的红痕……
真的是她?
这个念头像电流一样击穿了他,带来一阵短暂的空茫和剧烈的心理震动。
他下意识地向前迈了半步,嘴唇微动,几乎要脱口而出什么。
但建立起的专业壁垒和那些被刻意遗忘、埋葬的过往,像一堵厚厚的墙,猛地拦住了他所有的冲动。
他现在是谁?
是陈屿的父亲,一个被请来提供专业帮助的心理医生。
而不是……不是一个应该有资格认回女儿的父亲。
他硬生生刹住了脚步,将所有翻腾的情绪强行压回波澜不惊的面具之下,只是那目光深处,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沉重和…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痛楚。
他该怎么表达?他能表达什么?
承认自己是那个在她最绝望的时刻,才因为一块胎记而“认出”她的、缺席了整整人生的父亲?
陈继安江选手,”
他终于开口,声音刻意保持了一种平稳的、带有适当距离感的温和
陈继安我是陈屿的父亲,陈继安。也是一名心理医生。
陈继安听说你遇到了一些困难,如果你愿意,或许可以和我聊聊?”
他的措辞严谨而专业,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震动从未发生过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压抑着的、带着哭腔的呼唤。
王楚钦松子!!”
王楚钦找到了!在花园!”
王楚钦第一个冲过来,他头发凌乱,眼圈红肿,衣服皱巴巴的,看到你的瞬间,那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似乎才猛地一松,脚步却因为跑得太急而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他喘着粗气,停在几步远的地方,像是怕惊扰到你,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你,声音沙哑破碎
王楚钦你…你吓死我了…”
孙颖莎哭着跑过来,不管不顾地一把紧紧抱住你,把脸埋在你冰凉的颈窝里,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孙颖莎你去哪儿了啊!
孙颖莎我以为…我以为你不要我们了…呜呜呜…”
王曼昱和马龙也赶到了,都是满脸的焦急和后怕。刘国梁落在最后,脸色凝重,看到陈继安时,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
江时安我…”
你被孙颖莎抱得几乎喘不过气,那温暖的、真实的拥抱和你周身冰冷的绝望形成了剧烈的反差,让你更加无所适从
江时安我只是…出来透透气…”
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浓重的鼻音。
马龙外面冷,我们先回病房好不好?”
马龙上前一步,声音尽可能地放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马龙你还需要休息。”
王楚钦终于走上前,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极其小心翼翼地、轻轻地碰了碰你包裹着围巾的手臂
仿佛在确认你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一个下一秒就会消散的幻影。
他的指尖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
你看着围在你身边的这一张张脸,熟悉的,担忧的,疲惫的。
那份将你淹没的愧疚感又一次汹涌而来。
江时安对不起…”
你低下头,眼泪无声地滴落在膝盖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江时安把大家的庆功…都搞砸了…
孙颖莎胡说八道什么!”
孙颖莎带着哭腔打断你,把你抱得更紧
孙颖莎谁要那种庆功!我们只要你没事!”
王楚钦猛地别开脸,下颌线绷得死紧,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陈继安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看着被朋友们紧紧包围、却仿佛被困在无形玻璃罩里的你,看着你耳后那片此刻因情绪激动而似乎更明显了些的淡红胎记。
他袖口下的手微微握紧,最终,也只是沉默地,和儿子陈屿交换了一个复杂而沉重的眼神。
大家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你,像护送一件极易碎的珍宝,缓缓走向那栋白色的、充满了药水味的建筑。
王楚钦始终守在你另一侧,保持着一步的距离,目光像被焊在了你身上。
陈继安落在最后,晨曦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身影里,多了一份无人察觉的、巨石般的沉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