奖牌和你71

他几乎是踉跄着转身，拉开门，逃也似的快步走了出去。

那背影，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狼狈和巨大的、压抑的痛苦。

病房门外，王楚钦像一头焦躁的困兽，正来回踱步，每一次靠近病房门都试图从那条小小的玻璃窗往里看，眉头拧得死紧。

门突然打开，他和眼眶发红、神色仓惶痛苦的陈继安差点撞个满怀。

两人同时刹住脚步。

王楚钦警惕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迅速扫过陈继安明显不对劲的脸色和那双泛红的眼睛，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眼神变得锐利而充满审视，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他张了张嘴，想质问什么

但最终，只是极其僵硬地、出于基本礼貌地，对着这位名义上的“心理医生”，微微点了一下头。

陈继安此刻根本无暇顾及他的态度，他只是仓促地、几乎是躲避般地也点了一下头

便脚步虚浮地、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快步走向走廊尽头，留下一个充满悲剧感的背影。

王楚钦盯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立刻毫不犹豫地推开门冲进了病房。

王楚钦“松子！”

他的声音带着未褪的焦急和担忧，几步就跨到你床边，眼睛像探照灯一样上下下仔细打量你，仿佛在检查你是否完好无损

王楚钦“他…那个陈医生…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王楚钦“你刚才是不是叫他了？他怎么回事？

王楚钦“脸色那么难看！”

他连珠炮似的发问，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前倾，手指无意识地攥着，像是随时准备为你跟谁打一架。

你抬起头，看着他因为担忧而显得有些凶巴巴的脸，那双总是灼灼看着你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关心和紧张。

你心里那片冰封的湖，似乎被投下了一颗极小极小的石子，漾开一圈微不可见的涟漪

江时安“……没什么。”

你轻声说，避开了他过于灼人的视线

江时安“只是…例行公事地问候而已。”

王楚钦“真的？”

王楚钦明显不信，眉头依旧紧锁，狐疑地盯着你

王楚钦“那他跟丢了魂似的…”

他的话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是他口袋里的手机在响，顽固地、一遍遍地震动着，打破了病房里短暂的对话。

王楚钦烦躁地“啧”了一声，看都没看就伸手想按掉。

王楚钦“接吧。”

你轻声说

王楚钦“可能是队里有急事。”

他瞪了你一眼，似乎怪你打断他的追问，但还是不情不愿地掏出了手机。

一看来电显示——是主管教练。

他脸色一僵，下意识地看了你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挣扎，拇指悬在挂断键上方，迟迟按不下去。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异常执着。

铃声锲而不舍地响着。

你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那点微弱的涟漪慢慢平复了。

你知道他该走了。

他属于球场，属于那片闪耀着灯光和汗水的世界，而不该被困在这间充斥着消毒水和绝望的白色囚笼里，守着一个已经没有未来的人。

江时安“接吧。”

你又重复了一遍，声音稍微提高了一些，带上了一点不容置疑的、类似于过去那种“师姐”的语气

江时安“肯定是催你去训练。

江时安别耽误正事。”

王楚钦像是被这句话刺了一下，猛地抬头看你，嘴唇动了动，想反驳什么，想说他宁可在这里守着你，训练算什么正事。

但这时，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因为久久无人接听而挂断了，但紧接着，一条微信消息的提示音尖锐地响了起来，不用看也知道内容是什么

必然是严厉的催促。

王楚钦懊恼地抓了一把头发，整个人都垮了下来，像个被抢走了心爱玩具的小孩，委屈、不甘，又无可奈何。

他看向你，那双总是亮得惊人的眼睛此刻湿漉漉的，带着一种被抛弃般的可怜意味

嘴唇微微撅着，声音都带上了点不易察觉的哽咽：

王楚钦“……那我……我真得去了……

王楚钦教练发火了……”

你看着他这副罕见的、毫不掩饰的委屈模样，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掐了一下，一种混合着酸涩和微暖的复杂情绪悄然蔓延。

你甚至下意识地想像小时候那样，伸手摸摸他那头总是乱糟糟的头发。

但最终，你只是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尽量“正常”甚至带上一丝极淡的、鼓励的意味：

江时安“快去吧。好好练。”

#王楚钦“……我等你回来。”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自己先愣了一下，耳根迅速泛红

眼神却执拗地看着你，像是在确认一个承诺。

你避开了他那过于直白和炽热的目光，没有回应，只是又轻声催促了一遍

江时安……快去。”

王楚钦一步三回头，磨磨蹭蹭地挪到门口，那双眼睛几乎长在了你身上

最后才像是下定了极大决心似的，猛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关门声带着一丝赌气般的重响。

病房里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你一个人，和窗外逐渐西斜的阳光。

你在床上静静地坐了很久很久，久到阳光从床脚彻底移开，房间里的光线变得昏暗而暧昧。

然后，你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了那本边缘磨损的硬壳笔记本，和那支蓝色的水笔。

你翻开本子。

前面几页，是你精心书写的、字迹工整甚至带着点刻意昂扬的“治疗日记”：

「X月X日。天气晴。陈医生很专业，聊了很多，心情开阔了一些。」

「X月X日。喝了阿姨送的汤，很温暖。谢谢关心。」

「X月X日。要积极配合，不能让大家再担心了。」

这些字迹，是你要展示给外面那个世界的面具。

你的目光掠过这些虚假的记录，手指缓缓向后翻动，一直翻到了笔记本的最后一页。

然后，你将笔记本倒转过来

从最后一页的最后一行

从本子最右下角那个无人会注意的角落开始，你握紧了笔。

笔尖落下，这一次，不再是工整的、表演性的字迹

而是颤抖的、虚弱的、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刻印下来的笔画，深深地陷进纸纤维里：

「奶奶，我今天遇到了一个人。」

「他或许是我的父亲。」

「但我不在意了。」

「我好累。」

「奶奶，我想来陪您。」

「等我。」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一枚落在冰冷湖面的雪花，转瞬即逝，却带着整个冬天的寒意。

写完最后一个字，你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笔从指尖滑落，滚到床单上。

你缓缓地合上笔记本，将它重新塞回枕头底下，仿佛藏起了一个永不示人的秘密。

然后，你蜷缩起来，将脸深深埋进奶奶那条已经闻不到什么气息的灰色围巾里，闭上了眼睛。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