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隻被困在黑暗裡,剝了皮的標本。』
『他幻想著一切,也不過是臨死前的呻吟。』
信一常常會想,自己活著的意義是什麼。
想不到。
或許像醫生說的,是因為父母的愛,街邊的小吃攤,或者是在夏天迎面吹來的涼風。
可信一都感受不到。
他只想窩在那一方小小的臥室,不想社交,不想出門,只想塵封住自己。
他想,或許他會這樣過一輩子。
沒有一束光會透過這座牢籠照進來。
直到那天,信一偶然點開了一個遊戲,名字很無趣,封面也很簡陋。
他想:算了,看看吧。
就這樣,他開始在裡面扮演一個頭馬,叫藍信一。
藍信一有一個大佬,叫龍捲風。
他發現,好像只有跟龍捲風在一起的時候,自己才是活著的。
信一開始和龍卷風“一起”出門旅遊,看電影,吃美食,聊天,吃藥,積極治療。
「藍信一:大佬,我今天也有在好好治療哦!」
「龍捲風:信仔,你很棒,一定要快快好起來啊。」
「龍捲風:阿爸只想你好好的,明白嗎?」
「藍信一:好…」
……
那段時間,信一的病好像好了。
「藍信一:龍哥,我感覺我的病好像好了。」
「龍捲風:真的嗎?那今晚慶祝一下吧!大佬請你吃叉燒飯,好不好?」
「藍信一:好!」
……
信一漸漸沉溺在其中,以至於他沒有好好想過,龍捲風只是一個配角,一個遊戲裡的配角。
他的存在仿佛只是為了劇情的推動,死亡也不過是一筆帶過,因為他只是一串代碼而已。
所以龍捲風犧牲了,在信一的意料之外。
他理所當然的認為龍捲風會一直存在。
「龍捲風:信仔,對不起…」
「藍信一:大佬!!大佬你開門!!大佬!!」
「龍捲風:你的病好了,就好好生活吧…」
……
信一一直繃著的弦盡數斷裂,他感到渾身劇烈的疼。
黎明和太陽將信一捧起,又摔下。
他失去龍卷風的日子裡,所有都回到了起點。
黑白灰,世界全是壓抑的黑白灰。
高墻將他擠壓,碾碎,空氣使他窒息。
當他一閉上眼,就會夢到那張朝思暮想的臉,就會被血紅色的泥沼和鐵門一點一點吞沒,溺亡。
嘴裡變得好苦,無論吃什麼,喝什麼,都是苦的,澀的。
“為什麼,我碰不到你呢…大佬?”。
信一喃喃,聲音被風溶解。
當他站在天台邊,感受著自己站在百米高空,聆聽著世界悲戚的哀鳴時,信一恍惚了一瞬,腦子發白,再次清醒時,腳下變成了瓷磚地,周圍的陳設使他無比熟悉。
是理髮鋪啊。
他迷蒙間看到龍捲風站在窗邊,暖陽從身後將男人籠罩在陰影裡,他看到愛人在那頭沖自己笑著揮手,一如既往地溫柔讓信一克制不住地痛哭起來。
他迷迷茫茫二十六年,都只是渴望得到一個擁抱,一句安慰,或是一聲:“我愛你。”
可他就是個廢物,他什麼也得不到。
積年的痛苦在這個男人面前爆發,變成洶湧的河。
風聲,嗡鳴聲伴著那道刻進骨子裡的聲音飄進耳畔。
“信仔,好久不見。”
“我很想你。”
…
“龍哥,帶我走,好不好?”信一淚眼婆娑,望著他,近乎懇求。
“好,阿爸帶你走,帶你去一個永遠溫暖,開心,無災的地方。”
信一再也繃不住,他飛奔向那道光的終點。
世界坍塌之時,他終於擁抱住了那個人。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信一,我愛你。”
“龍哥,我愛你!!!”
信一只覺得身體輕飄飄的,像被包裹在雲朵裡。
眼皮變得很沉很沉,睏意如狂風般卷來。
他癱倒在透著光的龍捲風懷裡,聲若蚊吟:“大佬,我好睏…”
一陣風撫上他的臉,蕩進腦海,像遠在天邊的搖籃曲。
信一終於閉上了眼。
“信仔,好好睡一覺吧,我帶你去更遠的地方。”
“下輩子,別再這麼傻了。”
眼淚莫名從信一的眼角滑落,藏進浸血的發間。
他感到有陣風吻上自己唇角,告訴著自己:“我愛你。”
他終於與那血紅的夕陽融為一體了,和那陣風一起,消失在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