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炳冽风雪带着冬日特有的沉闷不约而同地吹向长安城,此时天光依旧昏暗,辉煌壮阔的皇宫裹上了一层白。
紫晨殿,明黄暖帐内。一声轻呼从外转来……
“ 陛下,寅时了。”今日要早朝,请快些起身吧。” 为首的太监带着身后一众待从齐齐跪下行礼,见帐内依旧沉默无言,心下確知,起身朝后使了个眼,待女们便轻车熟路地开始打理殿中事务。其中两个将帷帐升起由金雕帘钩吊着,露出里头明黄色的鼓包,张忠让怜爱地叹了口气
“ 陛下呀,可不能再睡啦,不然温太傅可就要打您手板了”
鼓包里缓缓缩出个头,直起身,露出个雪白人儿来,墨泼如黑潮的乌发凌乱披肩,浅瞳半阖混含些许迷糊,里衣大敝滑落细腻香肩,。这会儿点着地龙和暖炉,身着单薄且畏寒的主子也不会给冻着,待女们齐拥而上,穿衣的穿衣,打理的打理,各个小心翼翼,生怕出错半点。只有方祈棠依旧在状态外,他微微打了个哈欠,心中默想
“好困,想睡觉,刚刚还梦到阿娘呢。”
殿内摆着的烛火明灭不定,给方祈棠的脸上打了层阴影,显得其五官更加精致立体,他瞳光微动,似在思考,而后又突然岀声,缓缓道
“让让,朕昨晚梦见娘亲,她说她很想我。”
周围人闻言顿了顿,张忠让从怀中拿帕拭了拭汗,小心开口纠正道
“陛下应该称母后才是”
“可是娘亲只是……”
“陛下又糊涂啦”
张忠让打断他,面色如常地催促道
“快些吧,要是误了陛下的早朝,你们的皮可就要紧了紧。”
这是对周围的奴仆们说的
方祈棠见状不再出声,瞳色暗了暗,又陷入呆滞中,待一切整装完闭,他一身龙袍华服,头带冕冠,由宫人推门而出,迎面寒风啸啸而来,鼓动衣袖飘飘然。抬头望天帘,只见天空阴沉依旧,他叹了口气,前往早朝
太和殿上,帝王高居明堂,随着身旁太监张忠让呼喝:
“宣百官觐见”
殿内宣宾音乐奏起,各色官服的官员潮水般进殿,各分两列,齐齐动身行礼。
“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列官员就为首的两位没跪,一是手握军权,拥有如今大胤一半兵力,刚在边疆大败匈奴的摄政王戚剑爻,二则是方祈棠的老师,当今太傅温如竹。
方祈棠光是看到这两位,就直感臀下龙椅硌得慌
“从爱卿平身”
他喊道
而后就是各官汇报各地方的情况,所在职务情况等事务,方祈棠 听着又发起困,他晓得这些表面上是说给他听,实际上还是给朝中那几个有权势的说的,尤其是摄政王,他实在没忍住,打了个持久的哈欠,眼皮开始变得沉重。突然,他猛地惊醒,身后感到一阵寒噤,居高临下朝着那道视线望去,果然是摄政王,还有太傅!
都说圣颜不可直窥,却在二人眼中形同虚设。一位目光冰冷带着沙场上的狼戾与血腥,一位则似冬日薄阳,面暖却依旧让人不寒而栗
方祈棠 暗想有种不好的预感,一会要遭殃了
果不其然,在方祈棠刚下早朝后,就被戚剑爻派的人带到宣和殿,他早年在皇宫暂居的殿宇
方祈棠到时,对方正端坐在殿内花甫旁石桌的石墩子,抬手拿起桌上的瓷白杯子,轻呷口里的茶。方祈棠撒散身后的人,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轻唤
“ 亚…亚父”
戚剑爻没应声,放下瓷杯,杯中水溅起沾湿点手背,他站起身,看向方祈棠,高大的身量与宽阔臂膀让他在方祈棠面前投下阴影,方祈棠有些许畏惧地往后退,戚剑爻终于发言
“ 不准动”,方祈棠僵住。
戚剑爻抬手抚着方祈棠的脸,带着诡异的温情,眼神却依是冷的,缓缓道
“陛下今日早朝怎的这么困倦,都睡着了。”
方祈棠身形紧了紧,连忙解释道
“对不起,亚父,我……我”话还没出口就被打断
“最近微臣不在宫内,陛下不会有所松懈了吧,臣才回来没多久,陛下就开始在朝上打瞌睡,要是让大臣们看到,他们会怎么想呢?”
方祈棠垂眸不再说话,戚剑爻接着说
“听闻陛下昨夜又做梦,还梦见您的母亲了,身为大胤的皇帝,梦中没有百姓民生,只有异族女子,可真是太让百姓失望了。”
说完便掐起方祈棠的脸,审视般地盯了片刻,说
“ 犯了这么多错,要怎么惩罚您好呢?”
他放开方祈棠,朝身旁侍卫挥了下手,待卫见机连同几人带上个人来,还有延杖用的刑具,方祈棠见着那人,瞳孔缩了缩,正是与他一同长大除了张忠让的另一个太监,小祥子。
“ 天子贵躯,常人沾染不得,可是您又犯了错,只好让您的贴身太监代受过了”
说着,身后的人便动起手起,一时间,哀嚎声起,方祈棠不忍身边人这么被对待,止不住向前欲要替那人阻拦,却被戚剑爻禁锢着无法再进一步,
“住手,朕命令你们停下”
方祈棠吼道
威剑爻在他耳旁说
“ 陛下,记住了吗?您是天子,犯错了,只能由别人来替你承担,他如今会这样,都是你的错”
方祈棠说不出话,戚剑爻带着茧子的手蹭得他的脸生疼,他哑声道
“ 知……知道了,亚父。”
蓦地,戚剑爻忽感手中湿润一片,他望过去,神色微凝,只见方祈棠向来沉静无澜的眸子里盛满了水,像在静谧中无尽流淌的湖泊,豆子大的泪珠一个接一个的砸在他的手上,仿佛要烫穿他的手,方祈棠流泪默不作声,也无甚表情,仅伸手握住戚剑爻的胳膊,带有潮意地说
“亚父,朕知道错了,饶了他吧,朕以后不会了”
戚剑爻眼皮微敛,遮盖住瞳中思绪,爱怜般拭了拭方祈棠眼中泪,似叹又似不解,带着少有的柔声道
“ 陛下怎地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