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草原已经十分荒凉。
原上尉大卫内尔,记叙着他在这里回想起的故事。
“帝国历13年,这片国度中的人民,他们忘却苦难与耻辱,臣服于新的政府……”
笔记本上,一行行文字被这位退役军人写下。
上尉注意到有阵风。由西侧吹来。荒原上更冷了点。
大卫收笔,想着这里发生的事。
“臣服于他们的灵魂。”
他搓着怀表。
他沉吟。
“臣服……成为新的信仰的拥趸。”他像这样想道。
他注意到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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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宁静的上午。阳光懒懒的。十加仑酒桶充满霉味儿。
克里内科城陈设着自上个世纪以来从未变换过的装潢:骑士盔甲,大砖房,老船锚…对市民来说,如果没有战争发生,一切都是和平的装饰品。
然而在今天,它们意味着危机。
城市的原统治者——塞凡纳家族把自治权交给市民已两年。这两年中,他们过得还算痛快。可是政变已经发生,这里有了新的政府。从巴黎来的军队今天会进驻克里内科。城门这边非常拥挤:商会的先生太太们忙着赶去外地,不少托关系的也同他们一道。
议事会散了——只剩一幢临时作办公楼的小公寓楼。他们临散伙前,把炼钢厂也给卖了——那是大部分市民的工作单位,也是他们的孩子曾玩耍跑跳的乐园。那之后,市民们托着车马,沉默着从那里搬离,孩子们垂头丧气,被新政府“私人企业外人严禁入内”的大标示牌挡在外边。
北市场外面,人越来越多。
不知道是哪个好事的在公示栏上写了一句“道德令人作呕,生命胜过自由”。
快10点钟了。
来来往往的行人。比平时一点儿不少。
“我说,那可真威风,是不是?……我是说,你看啊,先生,那些大兵们,他们……噢,先生,我想那是我自前线退下来以后见过的顶有排面的队伍了。”年轻记者阿尔诺和公务员——同时也是他的叔叔,比尔,要到市场去,给家里添些菜和米面。
“省省吧,阿尔诺……你不记得了?我今早对你讲的?……省省吧。”
阿尔诺嘟囔个不停。这让他叔叔很操心。于是他叔叔也只好嘟囔个不停,应付他的话。
人群逐渐挤住他们俩。
小军鼓的声从那边儿,到这儿,越来越大,越来越碎。
大家都听说军队要先绕外城一圈,这会儿大概就是到市场了。已经被吓走的百姓有不少,但驻足者在多数。
阿尔诺跟在他叔叔后面,这时军队几乎到了市场紧北头。谁也不想再抬头去细看那伙兵了。
阿尔诺却兴奋起来,看上去他想成为全克里内科第一个采访新政府军的记者。他25岁的年轻而骄傲的面庞将出现在新政府的最新期刊的封面。
“我说……小子!你全不记得——”
叔侄俩逐渐被人群挤住。
“全不记得我对你讲的了!…”
阿尔诺还想往前凑,被他叔叔制止。
“警惕着点儿,小子。我们来屯一些胡萝卜和羊肋,就是为了过后的几个月……你没法猜到他们会不会把市场关掉。”
阿尔诺被叔叔训斥了。在跟着人群挤出市场的时候,阿尔诺居然又起了写政论的念头。
每个人都有一点儿微不足道却挺有趣的期望。对阿尔诺来说,成为一个出色的记者意味着什么?老板每个月会额外打赏他500法郎。她那可怜的妹妹——那孩子还在家饿着呢——可以去学校了,而他本人也能够做些长远的打算,甚至过不久就可以带着他叔叔和小妹妹一起搬到别的城市。
那该多好啊…
“我说,阿尔诺!”
“知道啦,叔叔!…”
人群把他俩挤住了。
几列光鲜亮丽的军队,美滋滋的,小伙子们个个油光锃亮,迈着小四方步,以一种罗马式的军姿,扭过来。一直扭到过道中间。
惊异于他们标准且优雅的军姿,阿尔诺小声道了一句:“吁,看看他们——”
可是一个领头的兵走了过来,他凶凶的,一下子把阿尔诺从人群中拽了出来。阿尔诺踉跄倒地。
比尔吓坏了。他急坏了。他不容分说要去为他可怜的侄子争辩。
可是一个有点娘娘腔的兵走了过来,他愣冲冲地,架着枪把比尔撵到人群外边。
“完了”。阿尔诺心想。
“完了”。比尔心想。
“这下真完了。”老百姓们心想。
那两个兵却突然很狐疑似的,稍稍掩住枪口,对着可怜的叔侄俩仔细打量。
“………”
“你们俩,跟我们…走一趟!”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