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真曾经想过要把自己溺死在宿舍的洗脸池里，那是她在公司度过的第十四个秋天，她放了满满一池的水，把头全部埋进去，可是求生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敲门声越来越重，似乎有人在用力地砸门，可她只想闭上眼睛，试图去触摸那遥不可及的天堂。
“简真！”
门被谁撞开了，那道声音越来越近，熟悉的、带着担忧的，可却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在那只手抓住她把她从水池里拖出来时，她就猜到了那是谁，是黎娅吧，那些人来来去去，最后只剩下黎娅还在她的身边。
可是憋气太久让她有些缺氧，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就已经身在医院，黎娅坐在床边剥着橘子，然后在把橘瓣上的白色丝络全部挑下来，然后和橘子皮一起丢进垃圾桶。
简真混乱的大脑里想起，她好像和黎娅开玩笑时说过自己吃橘子时有个习惯，要把上面的白色丝络全部挑下来。
没想到黎娅真的记住了。
“醒了？”黎娅偏头看向这边，语气中听不出情绪来，她只是伸出手把剥好的橘瓣递到简真嘴边，“你就这么想死？”
想死吗？
其实也没有那么想，可是这么多年的人生在简真眼中都像是一滩烂泥，她想要结束的是这段漫无目的的人生。
她没说话，被黎娅伸手用力拉了一下，“行了，下午我们回公司，方时赫通知我们去开个会。”
“回去干什么，黎娅，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想也知道方时赫想说什么，其实说来说去都是说给简真听的话，从她七岁时就听到现在，也许在最开始的时候对方说过的是真心话，但重复了上百遍也早已不可信。
你会出道的，你一定会成为大明星的。
是啊，然后就这样在BigHit做了十四年练习生，看着比自己晚进公司的人出道、离开，自己依旧在练习室里跳舞。
改名为HYBE后公司搬到了新的大楼，可似乎有些人被永远困在了那间地下室里。
那件事就像是一个再小不过的小插曲，没人在意，方时赫在短信里发来了几句虚伪的关切，可看着那些话简真就觉得恶心，好像五脏六腑都要从嘴里吐出来一般。
她找了个借口逃掉了下午的训练，反正对她而言也不过是一直重复着她十四年来一直做的事情。
Hybe大楼有电梯，因此很少会有人走楼梯，简真就坐在楼梯的台阶上，点燃了一支女士香烟。
她其实也没那么喜欢抽烟，第一次学会抽烟是因为谁？好像是她十七岁时的事情了，那个少女闯进她的生活，让她在Hybe的第十年人生曾经闪烁过。
可是后来她也离开了，在她离开之后，简真学会了抽烟。
偶尔只是将烟燃起，然后看着它慢慢烧尽，快要烫到手才丢开。
身后的门突然被推开，她从回忆中惊醒，回过头去，看见一张熟悉的脸。简真没有站起来，只是露出一个笑容，用那支没拿烟的手和他打招呼，“下午好，柾国前辈。”
田柾国原本是到楼下有点事情，只有一层楼的距离就想着走楼梯下去，结果推开楼梯间的门就看见显然是练习生模样的少女坐在台阶上抽烟。
外面在下雨，光线很是昏暗，他原本没看清对方的脸，可听见那句柾国前辈就明白了，“简真。”
他们认识也有十二年，可田柾国还是第一次知道简真会抽烟，她在所有人眼中都是毫不例外的乖乖女形象，做过最出格的事情也就是四年前朴美宥离开时翘了一整天的练习跑去济州岛找她。
方时赫从不允许其他人知道简真的状况，她割过一次腕、试过两次吞安眠药，这些除了她自己外只有黎娅和方时赫知道。
所以在田柾国的眼中，她还是第一次见面时那个会笑着甜甜喊他柾国哥的小女孩。
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简真在地面上按灭了那支香烟，站起身来把完全熄灭的烟头丢进垃圾桶上面的烟头盒里。
她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烟草气，混着她最喜欢的西柚味香水其实并不好闻，走近了些，田柾国才发觉她似乎长了个子，看起来高了不少，可还是很瘦，看起来就那样瘦弱，仿若一阵大些的风就能将她吹走。
他们也很久没见过面，除了在公司里偶然的几次擦肩，已出道的艺人和练习生之间总隔着距离，更何况对方还是BTS。
其实在他们出道后、在简真稍微长大一些后，他们就很少交流了。即便是曾经要好的朋友也没什么办法，在过激的粉丝眼中，即便是好朋友的交流也会像是蹭热度的举动，何况那时简真还没有出道。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他只是有些意外，意外于这个可以说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少女蜕变成另外一个样子。
简真掏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听见他的问题后才思考起来，“忘了，可能是美宥离开后吧。”
楼梯间里的氛围一下子沉默下来，朴美宥的离开是一个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但唯独简真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她的离开像是夺走了简真在水中赖以呼吸的氧气瓶。即便后来黎娅推开了那扇门成为她的朋友，那一块缺口也不曾被填补上。
现在已经是秋天，天有些冷，外面的雨突然下得很大，将他们两个人的目光都引向楼梯间那扇唯一能够落进光的窗户。
简真突然开了口，“冬天快到了，柾国哥，不要着凉。”
她很多年没再叫过这个称呼，让田柾国一时间还觉得有些陌生，可还是很快反应过来，“你也是，小真。”
她突然轻声笑起来，伸出手和田柾国告别，“再见，柾国前辈。”简真转身推开了楼梯间的门离开了这里，田柾国也在短暂地停留后下了楼，楼梯间里又恢复了无人的平静，刚才的一幕就像在梦中，一下子就消散了。
回到宿舍里黎娅还问她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她没解释，但对方也猜到了原因。黎娅递来一杯温开水，告诉了她一个消息，“社长说明年有社内选秀，会让我们一起参加。”
“哦。”简真对这样的消息已经提不起兴趣，让她参加的目的左右都是作为陪衬和话题度，拥有太多的期待也只会落空。
黎娅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可也没和她解释，而是将那杯水放到茶几上，坐在一旁看起了书。其实她和简真一样，很快就要二十二岁，对于这个行业来说已经不够年轻。
这样吃青春饭的行业，埋没过许多人的青春，就像是此时在她身旁的简真，她人生中最好的那十四年全部都在做练习生中度过。
可人生似乎总不公平，她好像没得到太多回报，就已经那样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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