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岛中学的棒球场被九月的阳光晒得发白，塑胶场地上蒸腾的热浪扭曲了远处教学楼的轮廓。班小松蹲在本垒板旁，用球棒戳着沙地上爬过的蚂蚁，汗水顺着后颈滑进衣领。邬童站在投手丘上调整护腕，腕骨上缠着的绷带被汗浸得泛黄。尹柯坐在休息区的长椅上，膝盖上摊着笔记本，铅笔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他正在计算击球角度与风速的关系，草稿边缘还画着个歪歪扭扭的棒球轨迹图。
“集合！”陶西趿拉着人字拖从器材室晃出来，手里拎着半瓶冒着水珠的冰镇汽水。他踢了踢场边锈迹斑斑的发球机，金属外壳发出闷响：“今天练防守配合，七班最近总爱打外野高飞球……”话音未落，焦耳抱着装满棒球的塑料筐踉跄走来，运动裤口袋鼓鼓囊囊地下坠，每走一步都发出塑料袋摩擦的窣响。
栗梓眼尖，一个箭步冲上去揪住焦耳的后领：“这周第十三次！”她晃了晃从对方口袋里摸出的虾条包装袋，“再偷吃零食，下次训练你当人形靶子。”焦耳哀嚎着扑向塑料筐，筐里的棒球骨碌碌滚出几个，在沙地上留下浅浅的凹痕。
训练从投捕配合开始。邬童的指尖球划出漂亮的弧线，却在接近本垒板时突然下坠。焦耳戴着过大的捕手手套笨拙地扑救，棒球擦过手套边缘，在铁丝网上撞出“当”的一声。“角度偏差7度。”尹柯头也不抬地在笔记本上记录，铅笔尖在纸面戳出个小坑，“如果考虑空气湿度对球路的影响……”班小松已经蹿到击球区，球棒在肩头跃跃欲试：“再来一球！我能打中！”
邬童甩了甩发酸的手腕，第二球带着破风声直冲而来。班小松挥棒的瞬间，球棒与棒球擦出尖锐的啸叫——是个擦棒球。尹柯突然起身，笔记本在热风中哗哗翻页：“挥棒轨迹再抬高3厘米，击球点就能落在甜蜜区。”他指尖划过纸上密密麻麻的抛物线公式，阳光把铅笔字晒得发亮。
“搞什么？探案啊？你们说话怎么跟摩斯密码似的？”陶西闪现在尹柯身旁，用看精神病一样的眼神打量着尹柯，满腹狐疑。“陶老师，不是您教导我们要学以致用，融会贯通，善于运用其他学科的理论知识来配合棒球运动吗？我们正在配合。”陶西无语地撇了撇嘴：“是不是又是班小松的主意？一看就知道是他的安排啊！从现在开始，正常一点！”陶西一把抽走尹柯手中的笔记本，悠哉悠哉地走开了。班小松依稀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正欲凑近些闻其详情，二人的谈话却已结束，只好作罢。班小松用衣角抹了把糊住眼睛的汗，运动服后背洇出深色的汗渍。蝉鸣声忽然拔高，像是给这场对话按下暂停键。
训练过半时出了点意外。焦耳接杀高飞球时踩到滚落的棒球，整个人栽进沙坑，扬起的尘土里飞出半包没拆封的薯片。邬童单手拎起他的后领，另一只手精准接住下落的球：“接球时重心要压到膝盖，不是压到零食袋上。”栗梓举着手机录像憋笑憋得发抖，镜头里焦耳的运动裤沾满沙粒，像只刚从土里挖出来的土豆。
陶西嚼着冰棍晃过来，人字拖在沙地上拖出蜿蜒的痕迹。“配合度勉强及格。”他对着发球机踹了一脚，老旧的机器发出咳嗽般的轰鸣，“班小松练滑垒，邬童去外野补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尹柯！别算了，去指导那小子挥棒姿势！”
尹柯合上笔记本时，纸页间飘落一片梧桐叶，叶脉上还留着上午数学课的演算草稿。他走到击球区，手指虚握住班小松的手腕：“大臂带动小臂，不是用蛮力。”班小松试着挥空棒，破风声比先前清脆了些。“你怎么连这个都能算出来？”他瞪圆的眼睛里映着尹柯沾了沙粒的侧脸。
“牛顿第三定律。”尹柯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棒球，指尖摩挲着缝线，“作用力与反作用力……”话没说完就被邬童的喊声打断。外野方向，白色小球正划着抛物线朝器材室飞去，邬童冲刺时扬起的衣角像张开的鸟翼。接杀声与铁网碰撞声同时响起，惊飞了躲在阴凉处的麻雀。
夕阳西下时，棒球场铺满蜂蜜色的光。焦耳瘫在长椅上往嘴里灌盐汽水，气泡沾在嘴角亮晶晶的。班小松还在和滑垒较劲，膝盖磨得发红。邬童靠着铁丝网调整护腕，绷带下的皮肤被晒成浅铜色。尹柯的笔记本躺在沙地上，最新一页记着风速对击球距离的影响公式，边角被风吹得卷起。
“明天加练双杀战术。”陶西把空汽水瓶抛进垃圾桶，金属碰撞声惊醒了打盹的栗梓。她迷迷糊糊举起花球，彩带在晚风里飘成模糊的色块。器材室阴影里，发球机突然“咔嗒”响了一声，控制屏闪过微弱的绿光——但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
蝉鸣渐渐低了下去，暮色中传来保洁阿姨扫地的沙沙声。班小松最后一个离开球场，回头望见邬童和尹柯并排走远的背影，两人的影子在路灯下拖得很长，偶尔交错时像两支并行的球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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