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风筝大赛开始了
前三名奖励分别是,100万,50万,20万
于是,突然间原本并不活跃,甚至死气沉沉的小镇一夜之间变得热闹起来,大家打招呼的时候,并不再说:“早上好!”“中午好!”“下午好!”,而是“你今天作风了吗?”“你的风筝怎么样?”
一时间,仿佛居民们回到了二三十年前,父辈还在的时候,邻里不说谦恭,但至少熟络的程度,也或许是有了共同的目标,大家一时间也变得十分有九十分的上进,都想搏一个未来!
这一天,独自在房间里忙活了一夜的青年——拗,破天荒的上了街,也不知是因为枯坐一夜却毫无成果还是想要出门转换心情,总之,他来到了小吃街,这里的风貌一如既往,一成不变的包子铺,毫无意义的炒饭摊,以及,永远皱着眉却略微带着点笑意的店家。
真是不搭啊!
如果是昨天出门的话,青年或许就会这样感叹,并深深的鄙夷一番这里的所谓“包子世家”与“炒饭仙人”,但今天不同!
他的心跳的很快,目光迷离呆愣的站在了街口,就好像一只呆头鹅。
这种感情是什么?
这种心中的悸动
但他立刻就明白了过来,或者说他一开始就明白了!
只是不敢相信,不敢相信所谓爱情的真实存在,不敢相信所谓一见钟情不是见色起意的可能。
“你……”
青年终于开口,但他又退缩了,他脑海里浮现了一张面庞,那是他自己,他脑海里浮现了一栋小屋,那是他家,所以他捂住了嘴,瞪大眼睛却丝毫不敢向前。
于是,少女走了,一副寂寥模样的离开了包子铺,提着一袋两三个不知是肉包还是素包的袋子走了,和他擦肩而过,而在那个瞬间,他似乎闻到了一丝香味,听见了一声叹息。
少女的长相是怎样的?
青年不得而知,他只是捂住嘴巴,低着头,像是一个病人,缓缓的蹲下身子,抱紧了小腿,把额头抵在膝盖上,就这样静静地蹲着,好似一尊石像。
他哭了吗?
他后悔了吗?
的而知,唯一确定的是,除了包子铺老板看见他,并呼喊过他之外,无一人注意到着路中央的青年,车子驶过,也没有在意他的存在,或许都只是把他当做了一块路边碎石了吧!?
傍晚,少年回到了家,父母高兴的围了上来,拉着他的手告诉了他一个喜讯!
“你的婆姨又找落了!”
则是父母的话,操劳了半辈子的二位老人满脸的喜悦,大笑的同时拍了拍青年的肩头,告诉他“早点睡!不要鼓捣你的什么破风筝了。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明早六点起来好好打扮打扮,给别人一个好印象!明白没?”
说完后,父母回了屋,仅剩青年呆呆愣愣站在客厅,或许是他长期低着头,也没人看见他的脸色,也没人关心他的心情,他只是一如既往,像个刚上好发条的机械般洗脸刷牙,冲过淋雨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你怎么回事?是不是又通宵搞你那个破风筝了?”
第二天早上,少年又一次被叫醒,顶着略微发黑的眼袋,换上了母亲准备好的衣服裤子,喷上父亲挑选好的香水,来到了预定好的餐厅。
只不过,他似乎有些不协调。
拜金女和土包子,则是即将结婚的两人给对方的第一印象,是的,或许是女人恨嫁,又或许是父母急取,总之,在青年父母的拼命下,二人订了婚。
这是他们见面的第五次,一如古代的包办婚姻般,但又似乎有所不同。
初次见面的一个月后,青年结婚了,不止婚礼现场略微寒酸,连来宾并不如他所想的那般热闹,只有父母叔伯,女方亲属以及一两个似乎许久没见的同学。
此后的生活是陌生而疲惫的,性格不同,兴趣不同,生活方式也不同,但两个年轻人正在努力磨合,至少他们内心都在如此认为。
但至少,也还是有一个共同目标的。
风筝大赛第三场又一次开始筹备了,甚至奖金又有了上涨。
“你做风筝了吗?”
“你的风筝做的如何?”
这样的对话再次充斥了小镇。
在这样的风潮裹挟下,夫妻二人不仅白天努力同时开始了挑灯夜战,终于在第二年春天,三月份前,他们的风筝制作成功了,虽然并不是那样的好看,但这也是他们的结晶,承载着二人的希望。
随着双方父母的老去,压力也开始落在了年轻人的肩头。
沉甸甸的,压的人有些喘不过气。
………………
三月份,在镇长的广播声中,第三次风筝大赛开赛。
比赛的地点是后山。这个小镇唯一一座能称得上是山的地方,在山顶有一座凉亭,只不过现在已经被改成了风筝广场,以供比赛使用。
少年啊,不应该说青年带着他的妻子。来到了山顶上,他们的怀里紧紧的抱着那个不太好看,但至少看上去颇为结实的一个小小风筝。
山顶上。一群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绅士们正在热络的聊着天,穿着晚礼服的女士们也在和周围的朋友拉着家常,他们仿佛是来参加舞会的,而不是参加一场比赛,更不是参加一场对于他们这个身价来说完全无所谓的风筝大赛。
但是即便如此,青年依旧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或许是他对风筝的执念过于深厚,他注意到了这些西装革履的绅士们,贵妇们,他们手里的或者他们脚边的那一个个精美华丽的风筝。
蝴蝶型,鱼型之类的普通风筝就别说,龙形凤形的风筝,更为常见,更为华丽,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漂亮。
真好啊!
青年忍不住发出了感叹,他甚至不需要上手去摸,他光凭眼睛就能看出这些风筝的造价之不菲,材料之稀有,似乎只要闭上眼睛,他就能想象的出来这些风筝在空中遨游的样子。
相比起来自己的风筝……
青年自顾自的低下了头。忽然间他有些自卑,对于这个自己坚持了许多年的梦想。
然而他的自卑也仅是他个人的事,跟其他人又有什么关系呢?站在他旁边的中年女人,或者说他的妻子在一遍又一遍羡慕的打量过眼前的这些绅士与贵妇们之后,她回过头一巴掌狠狠的拍在了青年的脑袋上,似乎是在生气,又似乎是有些伤心。
而她的眼睛里燃烧着不甘与嫉妒,材料大概是自卑与莫名的自负。
比赛开始前的10分钟。
青年在看到那些上流社会的老爷们从怀里摸出一卷又一卷由金线银丝缠绕而成的风筝线时,在他妻子一次又一次拍打他脑袋时,他终于抬起了头,眼中含着泪水,但他并没有从怀里取出风筝线,而是拉着妻子,强硬的拉着妻子走向了这个公园的另一侧,靠近悬崖峭壁的一侧。
当然以青年的执拗,他暂时应该是没有自杀的想法的。虽然他的妻子吓得脸色苍白,但他依旧是来到了这一小片空地,而空地上全是和他们穿着差不多衣服的老人,小孩,而他们的手中也都拿着风筝。
是的,这也是比赛场地比赛的规定,只规定了这座山的山顶,而没有限定在哪一座公园里,只是不知何时那一片公园成了富人们的聚集地。
青年在比赛前的5分钟,仔细的打量过了周围的所有人,他几乎确定周围的人大概没有一个人比他手上的风筝更好。
就比如他身旁的一对老夫妻。手里的风筝。看上去方方正正,却打满了补丁,风筝线甚至用的是工地里捡来的,细小的铁丝。。
而他妻子身旁的一个年轻人的风筝更是奇形怪状,别说是用什么上好的布料缝制,甚至还比不上他手中风筝用的纸好,那是一张一张废旧报纸糊出来的,只有龙骨,看上去还算结实
所以我赢定!
青年在内心如此说到。
当然这也只是他自我的安慰,大家都是穷人。真的能分出什么高下来吗?
然后起风了,于是比赛也开始了。
富人区的风筝率先放飞,一条一条的大龙在空中翱翔,凤凰在其身侧盘旋,他们的风筝线就好似无穷无尽一般。龙与凤,蝶与鱼争先恐后的向着高空进发。
然后是悬崖边上贫民区。各式各样的风筝开始缓慢升空,正方形的,长方形的,菱形的,这些还算正常的,率先升空,像蛇一样蜿蜒的,像两栖类一样臃肿的,Y768奇形怪状的风筝也陆续升空。
在春风里。风筝们带着鸽子主人的愿望或者欲望。开始了第一次的翱翔。
但一切真的会如此顺利吗?诚然后山山顶位置确实不小。但是一场风筝比赛究竟有多少风筝在天空翱翔乃至于争斗呢?
于是在强劲的风中有风筝开始落地了。自然最先落地的是悬崖区。
落地的是一个方方正正带着许多补丁的风筝,他本来是飞的最高的那个,至少在悬崖区域这边是这样的,但是由于风筝的线并非是线,而是铁丝,因此飞到更高处时,风筝受到了限制,他并不能像其他风筝那样在空中自由的翱翔,铁丝的坚硬和顽固程度超出了风筝的想象,
而更致命的是大概是线不够长,两位老人紧紧的抓握着他们手上的铁丝线,又或者是两位老人舍不得自己辛辛苦苦花费了大量时间精力而努力制作出来的风筝,就这样飞走,于是他们用力的拉住了风筝。
当然这样实际上并没有什么问题,但他们忽略了一点,今天的风尤为的大。纸做的风筝打满了补丁本身。就十分的脆弱,在老人与风的较量中,风筝破了,被伶俐的风撕出了一个大洞。
于是在众人或嘲笑或怜悯的目光中,风筝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态落了地,这两位老人万分悲痛的哭喊声中。撞在石头上散了架。两位老人抱着风筝好似白发人送黑发人泣不成声。
但这也只是一个插曲,在比赛途中,士官上百万的大奖。又有谁会关心一个老头,一个老太太的悲伤呢?或许两位老人的惨案也只是让他们他们的心中多了一份忐忑。
比赛的时间继续又过了30分钟。山顶刮起的风越来越大,越来越狂暴。悬崖区落下的风筝也越来越多。痛哭声,抽泣声,咒骂声此起彼伏。当然青年的风筝依旧在天上挂着,甚至有越飞越高的架势,只不过他此刻也有了一些忐忑,因为富人区的风筝也开始落地了。
比赛时间很快,又过了10分钟。贫民区的风筝几乎掉落完毕,只有那么两三个人还在硬撑,富人区也只剩十几个风筝在天上苦苦支撑。
今天的风真大呀!
青年大声的感叹了一句,像是在给自己注入新的勇气。但他的心中越发忐忑,越发不安,因为此刻他的风筝虽然已经是这一片区域的第一,甚至有赶超富人区的趋势但同时也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是我哪里做的?不对吗?
是我龙骨没有衔接的,好吗?
胡风筝的纸似乎抖动的有些厉害,我是不是应该找父母再要更多的钱,尝试着用更好的纸张乃至于布匹呢。
风筝线也是,风筝线也快用完了,怎么办?他们手中还有风筝线吗?富人!那帮富人手中一定是有的,我真的能拿第一吗?
青年不断的忐忑着。耳朵的风筝则无忧无虑的在狂风中翱翔,上下翻飞,虽然 他 是龙骨嘎吱作响,纸张也在颤抖不停,但至少这一刻他是自由的,甚至可以说是开心的,哪怕 他 知道自己的线快用完了。
时间又过去了20分钟。山顶的风,彻底狂暴了,风筝们忽上忽下,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有倾覆的风险,青年的心也越发低下了谷底。他的视力很好,隐约间他看见了看见了自己的风筝,龙骨已经开始摇晃,虎风筝的纸也已经翘起了一条边,虽然只是一点点,但这也意味着他的风筝或许坚持不了多久了。
我真的能成功吗?凭借着这样的一个风筝,真的能成功吗?
青年忍不住在内心如此的拷打自己,他回过头看向了富人区,悬崖区域他已经是了第一。
好厉害!
刚一回过头青年就忍不住感叹,富人区的风筝其实剩的也不多,只有七八只,只比悬崖区多那么两三只,最高的风筝是一头青龙,张牙舞爪,此刻依旧在狂风之中翱翔,完全不像其他风筝那般吃力。而在他之下是一只凤凰,火红色的凤凰虽然偶尔会受到风的裹挟,但也算自由在之下,是一条鱼长着牛角的鱼,顺应着风,也能坚持。
而在这几次风筝之后,还有那么一两个风筝。飞的也比他这一只要高,哪怕只高一点点。
我真的能赢吗?
青年忍不住在心中又一次拷打起了自己,他的风筝线真的快完了,而前三名才有奖金。
哗~
又是一阵大风吹过,风筝们齐齐的向着西方飘去。各家的风筝线纷纷开始拉长,或许这就是最后的冲刺。
但
青年聚精会神的盯着自己的风筝,手里捏着最后20cm的风筝线。而他的耳中似乎隐约间听到了一声脆响。
咔嚓!
声音很轻微,仿佛错觉一般,但青年几乎确定自己听到了。而他的眼睛仿佛看到了,看见了,自己的风筝龙骨断裂的瞬间。于是他害怕了之前他勉强压下的所有情绪,所有的恐惧瞬间涌了上来,宛如千斤巨石压在了他的心头。
要坏了!
青年在心中哀嚎一声,终于还是忍不住用力扯了扯风筝线 这个风筝是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日以继夜,才做出来的,怎么能在这里毁掉呢?
但参加比赛的并不是他一个人,虽然平日里不太看得起自己的丈夫,但是中年的妇人,也依旧对于这个风筝充满了期待。她之前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家丈夫与自己一起制作的风筝,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逆着风越飞越高,越飞越高,而到了现在离地三名,只差一个第四和第5名了,他怎么能放弃?他怎么可以放弃?
所以中年妇人在看见自己丈夫拉扯风筝线的瞬间,他怒了,他一把推开了丈夫,夺过了他手中的风筝线,打算再一次放飞风筝,将最后一段线也放出去。
但风筝不一样,在天空中风筝原本是自由自在的翱翔着,即便是来了狂风,他 也依旧勉强扇动的翅膀,维持着脆弱的平衡,但先是被青年猛烈的一拽,他 的龙骨嘎吱作响,几乎要散架,而就在这关键的时刻,最后一击来了,突然延长了风筝线,使得 他 一下被风吹的老远,一进一退之间 他 的龙骨再也支撑不住。开始如同之前跟他一起起飞的那些风筝一样,开始缓缓落地。
不!
青年大叫一声,飞快的冲向了风筝落地的方向,而他的妻子呆呆的站在了原地。
她不明白,明明之前那样的狂风都挺过来了,明明已经到了第六名的位置,明明被他丈夫那样使劲一拽都没能坏为什么她只是放松了一节风筝线就突然散架了?
青年也不明白,青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那时候拽了一下风筝,也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妻子在抢夺风筝线的时候,他没有选择坚持,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参加这个什么破风筝大赛?
而此刻青年只能像抱孩子一样将风筝紧紧的抱在怀里。泪水止不住的从眼眶中流出,但他却咬着下唇没有哭出声。
哭什么哭?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中年夫人走到了青年身旁,她本来是想这样说来着。
但或许是青年此刻哭泣的样子实在像一条狗,又或许是这几年来长期的相处真的让他心中产生了感情,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拉起了犹如行尸走肉般的丈夫。缓缓的悄悄的退出了这一片高地,从一条小路回到了家。
到了家里两个人什么也没说。只是安安静静的打开门走了进去也没换衣服,就这样直直的倒在了床上,就好像精疲力尽了,一般就这样睡去了。
而那个破了的风筝此刻正在他们的怀中,他们抱着风筝,就像抱着孩子,抱着孩子的尸体。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依旧如同行尸走肉般从床上准时准点的醒来,打开了电视。电视上播报的正是昨天风筝大赛的比赛结果。不出所料的,第一名是那一条青色的大龙,第二名是那只凤凰,而第三名
第三名是一个奇形怪状用报纸糊成的风筝。
是的,就是昨天站在他妻子旁边的年轻人的风筝。
怎么会这样呢?
夫妻二人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依稀还记得那个青年脸上带着全无所谓的笑容,随意的将风筝放到了天上,也没有管过,青年带的风筝线也并没有特别长,至少没有他们的长。那个青年只是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拿着风筝线,仅此而已,任凭风筝飞多高,飞多远,全无干涉。
但是那个仿佛像在嘲笑他们的努力般的风筝居然夺得了第三名。
夫妻二人呆立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