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的清晨,我蜷缩着身子,将目光聚焦在青石板缝间的一株野草上。那嫩芽倔强地从陈年枯茎中探出头来,一颗晶莹的露珠顺着锯齿状的叶片缓缓滑落。当它在晨光中坠地的一瞬,竟折射出七种绚烂的颜色,如同自然不经意间挥洒出的一抹奇迹。
肩头忽然感受到一片轻盈的触感,仿佛羽毛般若有若无。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那只蓝色凤尾蝶再次停驻在我的校服上。自三天前在生物实验室打翻那瓶荧光试剂起,这只散发着柔和微光的蝴蝶便如影随形,成了我生活中一个难以忽视的存在。
“小姑娘,你养蝶的方式可真是与众不同啊。”那苍老的声音骤然响起,惊得我心头一颤,不由自主地踉跄着向后退去。抬眼望去,只见巷口处静静伫立着一位白发老人。他身上的月白唐装已染上几点泥痕,更显狼狈,而他枯瘦如枝的手紧紧攥着一个锈迹斑驳的铁皮洒水壶,那双眼却锐利得仿佛能看透人心。
我下意识地抬手捂住左肩,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您看得见?”话一出口便觉失言,那老人浑浊的眼眸深处,分明闪烁着两点幽蓝的光芒。他并未多言,只是轻声笑着转身,洒水壶随意敲击在青石板上,发出笃笃的清脆节奏,如同一段神秘的邀请——“城南花房,申时三刻。”
铁门被推开的瞬间,铰链发出一声悠长而低哑的呻吟。玻璃花房里弥漫着潮湿的暖意,空气中仿佛能拧出水来。成千上万片绿叶在斜阳余晖下轻轻舒展,每一片都闪烁着柔润的光泽。老人正低头为一盆昙花修剪枝叶,手中的剪刀擦过叶片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那声音轻缓而绵密,宛如春蚕啃食桑叶般令人心神宁静。
"这是阿芸留下的。"他轻抚叶片上淡褐色的斑痕,"我们用了二十年,才让昙花愿意在春天开放。"剪刀突然停在半空,"你的蝴蝶,是生命能量凝结的。等会儿花开时,记得让它回到该去的地方。"
月光爬上玻璃穹顶时,昙花苞开始颤动。第一片花瓣绽开的刹那,整株植物突然迸发出翡翠般的光芒。我肩上的蝴蝶腾空而起,翅膀洒落的磷粉在空气中划出银河似的轨迹。当最后一枚花瓣完全舒展,花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振翅声——数不清的半透明蝴蝶从各色花朵中苏醒。
老人将颤抖的手掌贴向花萼:"阿芸总说,每个花苞里都睡着等待轮回的灵魂。"话音未落,盛极而衰的昙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我的蓝蝶突然俯冲进正在闭合的花心。翡翠光芒暴涨的瞬间,我分明看见蝶翼幻化成少女的轮廓。
清晨,雨丝夹杂着飘零的桃花瓣轻轻拂过脸颊,我怀中紧抱着一只盛有昙花幼苗的素陶盆,静静伫立在巷口。盆中的泥土微微湿润,一张泛黄的字条半埋其中,笔迹淡雅却透着几分温暖:“春分将至,该有新的开始了。”肩头沾染的磷粉在细雨冲刷下仍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有人不经意间洒落了一把碎星,为这朦胧的晨景添上一抹奇幻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