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果

白洲从昨天看见那火光就知道自己指定又要发病了。

白洲用力地抓着床单，好似要将它抓破。

该死的，这病为什么就是好不起来？

始果真人一看白洲那拧巴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我给你取‘忘尘’二字，盼的就是你忘记前尘。心无所执，自在一生。道理老衲不多说，你心里自然懂。”

经过多年的相处，始果真人早早已将对白洲的称呼从“施主”“小友”变成了“你”或“小洲”。

“道理谁不懂？都说忘记，可谁又能真正的忘记？”白洲不等他回答，继续抛出一个问题，咄咄逼人，“和尚，你难道没有什么忘不了的事吗？”

刚才还一脸正经，嘴里讲着大道理的始果真人这会却沉思不语。

白洲见他这模样仍不放过，脸白的跟纸样，依然不妨碍他嘲讽人的速度:“呦，看你这样还真有过一段难忘的记忆？让我猜猜，是姻缘？还被人家抛弃的那种？”

被人戳中了心事还不卑不亢，要不说始果真人心态好，换个人都得上去打两巴掌。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现在他说不出什么，扔下这句话就走了。

***

始果真人并没有回房，而是走到了后山的腊梅树旁。

“阿音，你怎么才来啊？我都等你好久了，你要是再晚点我就回家了！”

“对不起，小岑，我再也不会迟到了，今年冬天我给你折腊梅好不好？”

“你每次都这么说，不过呢，看在你给我折腊梅的份上，就原谅你了。”

阳光明媚，两个孩童身影嬉戏打闹着，无忧无虑。

成音曾想，要是他们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永远永远，不分离。

可天不遂人愿，他的小岑死在了那个月夜，他们从此阴阳两隔。

岑春黛的父母明明知道他们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却还是为了那几十两银子的彩礼钱将她嫁了出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时的他们还抵抗不了如洪水猛兽的压力、别人指指点点的眼光和无处不在的舆论。

那天也阳光明媚，但他却觉得太阳十分刺眼，快要把他的眼睛灼瞎般。

而他始终没敢看向那对新人。

开席后，他胡吃海塞一顿，最后吃着吃着泪水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找了个借口后，躲在某个角落，大哭起来。可还是死死捂住嘴巴，不让哭声泄露，唯恐这般狼狈模样让人看见。

谁又知道，在成音走时，身后有个女孩望着他的背影呢。

三年之后，成音与岑春黛早已没了往来，但在成音心中还是有岑春黛的一席之地。

在这三年里，他不曾与任何人有染，幻想着：万一呢？万一哪天小岑就回来了。他也知道这是一只名叫侥幸怪兽在作祟，但他就这样做了，义无反顾。

在在三年里的一个夜晚，他收到消息，岑春黛死了，被打死的。

传消息的人将话讲了三遍，成音才听懂。离弦的箭般奔向了岑春黛丈夫家。打开门，只见地上倒着一个醉醺醺的酒鬼，而他旁边是成音日思夜想的岑春黛。

他连忙冲过去，一把抱起岑春黛，“小岑！小岑……你醒来好不好，阿音回来了，对不起……我要迟到了，我应该勇敢一点的，这这样你就不用遭此一罪了。我给你折腊梅好不好？”可这次没有人回答他，只有沉默。他大哭起来，他这一生很少哭，但三番五次都是为了岑春黛。

那日以后数日，成音就一直沉默寡言，在岑春黛死后的第七天，他选择了出家，剃发为僧，终年在山中寺庙度日，只栽了棵腊梅树陪他。

始果始果，他想有始有终，有因有果，但天公不作美，人愿难了啊……

从此音尘各悄然，春山如黛草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