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凤把小鸟安放在一旁,慢慢地跪下去,从这一地的灰烬中,轻轻把这颗心捧起来。
这颗琉璃心,生得光华璀璨,拿在手中异常温暖。
这是世间唯一一块温热的琉璃。
璇玑还活着,可是那个会动,会笑,会和他说“司凤,我好喜欢你”的璇玑却不见了,她静静躺在司凤手心里,只有一颗心。
“她的胎光之体,我又该往何处去寻呢。”
天帝怜悯地看他。
“你伤心太过,把自己困于情中,格局竟小了。”
司凤眼中升起一丝希冀,抬头望着他。
“身体有什么要紧,心才是人的灵魂所在,当年哪吒自刎于东海,太乙以莲藕为身,许他新生。只要有了心魂,放在哪个躯壳中都可以。”
他随手从天宫寝殿的琉璃花灯中摘下一盏,细看之下和璇玑当日所种的心灯竟还有几分相像。他略施几法,花灯便化了人形,唯有心的位置留了一个空白。
“不过,既是琉璃生心,便也再以琉璃为身,最相融恰。”
司凤捧着那颗心,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胸口的位置。
天帝道
“还需一物。”
“莲藕为活物,故而可以直接重塑躯体,琉璃原是死物,须得一样东西作为牵引。”
“何物?”
此时此刻,哪怕是刀山火海,甚至是要司凤的心来换她,他也是肯的。
天帝看司凤表情决绝,不自觉笑道
“并非什么难得之物,只需她的一点血肉。”
“可璇玑的血肉之躯已经……”司凤突然望向小鸟,如醍醐灌顶。
他是他们的孩子,身上有璇玑一半的骨血。
“这也是你们修来的造化,死物生心已是出离三界外,其血脉自然也不在六道中,生辰簿管不到他,他却是璇玑的机缘。可见三界太过狭隘,网罗不尽世间生灵。”
司凤把小鸟抱在怀里,亲亲他的小脸。
“会有一点痛,你乖一点,等会给你做你最爱吃的鱼丸,好不好?”
小鸟和司凤眨眨眼,鱼丸和娘亲,都是最喜欢的东西。他刚刚学会的几个字里,好像有一个字用在这里正合适。
“好。”
天帝取了小鸟指尖一滴血,一分为二,滴落其上。红色的血脉从琉璃心开始,向四周蔓延。新生的璇玑果然与之前别无二致,冰肌玉骨,但是这块琉璃没有裂痕,她的身上再也没有被缝合的痕迹。她在司凤面前睡着,胸口轻轻地起伏。
司凤和小鸟都期待地看着她,可是等了好久,璇玑都没有睁眼。
“璇玑怎么一直不醒。”
“烈火焚烤,大抵会有些损伤,你且将她带回去慢慢等吧。”
司凤患得患失的心又有些沉了下去。他把璇玑抱在怀里,小鸟听话地待在璇玑怀里。他抱着的,就是他生命中全部珍贵的东西。
司凤转身展开翅磅,天帝却开口叫住他。
“羲玄,战神已度化了,这份功德,可助你重归天界。可想过回来之后要做什么吗?”
司凤停下脚步。
“我重归天界,那璇玑呢?”
“便是生了心的琉璃,也难成仙,但她已是生灵,自会有她自己的下一世。”
“那我便陪她到下一世。”
天帝无话。待司凤走后,他才摇头,叹道
“痴儿。”
复尔,他又悟道
“由情入道,也未尝不可。羲玄,还是你赌赢了。”
司凤守着璇玑,已经守了一整个月。
他也不知她何时会醒,但是只要他能握着她的手,便感到心安。
他抚摸过她的脸颊,趁她不能反抗,捏捏她的脸。
“我们家璇玑什么时候这么会睡啦,小鸟一天变一个样,你再不快点醒过来,可就错过好多事情了。”
“他最近能扶着桌子站起来了。”
“你想他吗?”
“你肯定是想的。”
“那,你想我吗?”
“不许说不想,也不许逃走。我可很想你呢。”
“璇玑,褚掌门最近和我说了很多,长辈的话有时候还是要好好听一听。”
“以前我也有很不好的地方。以后我不会再瞒你任何事,我们成亲以后,便如你的爹娘一样,两个人商量着过日子。”
“我已经和你说了这么多句话,你回我一句吧,好不好?”
“不回复也没关系,我还会继续说的。”
他吻上她的手。
“璇玑,你快点回来吧。”
司凤把她从床上抱起,进了里间,放了帘子。今日该沐浴了。
他把她的衣衫褪下,她光裸着,软软地搭在他身上。新生的身体光洁一片,没有了以前缝痕留下的淡淡胎记,但是司凤还是循着记忆吻上去。
这是司凤第一次如此细致入微地照顾一个人,以前总是他在受伤,璇玑在照顾。
他已经把这具身体钻研透了,但是每次帮她洗澡的时候,自己还是忍不住会起一些反应。哪怕她不给他任何回应,竟都能撩拨他。
司凤压下那些不断冒出来的旖旎的想法,专心地给她擦拭。突然,在水下,璇玑的手贴着他的腰腹,小小地动了一下。
璇玑感觉自己周围都十分温暖,忘川水是冷的,所以这里不是忘川,她没能再转一世。她享受着温暖,迷迷糊糊地想,一块琉璃死了之后,能去哪呢?这些热度,难道是没有退却的九天玄火吗?
原来,被九天玄火灼烧的感觉,是很痛很痛的。
九天玄火,司凤的手腕上还有九天玄火烧出的伤疤。
她难过地哭起来。
司凤被这触感一惊,一阵水声,他在水下抓住了璇玑的手。
璇玑醒了!
他抬头看她的脸,却看到从她眼睛中,流出两道泪水。他心疼地给她抹掉。
是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吗?怎么在哭呢。
“璇玑。”
“璇玑。”
“璇玑,睁开眼,我在这呢。”
璇玑睁开眼睛,眼中泪水盈盈,死了之后,还能看到司凤的幻象吗。她难过地问他
“司凤,原来被九天玄火烧的感觉这么疼,你的伤好了吗?”
司凤一个月都没有难过的心现在酸疼地要皱起来。
“好了,全都好了,你把我全都治好了。”
他急忙去检查她的各处。
“你身上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我……”璇玑眼神迷茫,才看清自己竟然光裸着身子,她环视四周,原来自己在沐浴。
沐浴?
她茫然道
“我还活着吗?”
司凤紧紧地一把把她抱紧怀里,肌肤相贴,要把她揉进怀里去。
“你当然还活着。我都等你好久了,你回来的有点迟,我真的很生气。”
她还搞不清楚状况,懵懵道
“你说什么?”
司凤在她唇上啄一口。
“我说,你回来了,我不知道有多开心。”
璇玑被他抱起来放在床上,才想起应该还有一个人。
她推他道
“小鸟呢?你把小鸟放到哪里去了?”
司凤很不情愿她又在这种时候提起孩子,小鸟和腾蛇最近玩的正欢,经常不找他,他也乐得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璇玑身上。
他把璇玑的手腕按在床上,目光灼灼地看她
“他已经长大了,可以离开爹娘自己和腾蛇玩了。现在,你要多想着我。”
便牢牢吻上去。
他等了太久了,非常需要做些什么来确定璇玑真的已经回来。
如那晚一样的月色,和那晚一样的两个璧人,不同的是,彼时是偷偷幽会的情侣,现在已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他们头靠在一起,在赏月。
这静谧的时光被一阵聒噪的吵嚷打破。
“臭小娘,你还管不管你儿子了!”
腾蛇一手提着小鸟的衣领,气势汹汹地找过来。璇玑看他的架势,往司凤怀里躲。
“是你说得了好玩的要和他玩的,我和司凤有月要赏,你再看一会呗?”
“你们俩倒是有情调,他缠着我一整天了,老往我身上粘,我都没空去永芳阁找吃的。”
司凤揽着璇玑,笑吟吟地看着腾蛇
“你属火,他自然喜欢你多一点。”
腾蛇把小鸟放在地上。他刚刚在学走路,一个踉跄没拉住他,腾蛇抓住这个空隙,一溜烟跑的无影无踪,仿佛变了个魔术,把小鸟看得新奇不已。他看了一会,便伸开翅膀,往爹娘那走去。
“爹爹,娘亲。”
司凤提醒道
“小鸟,说过了,走路的时候翅膀要收起来的。”
他听话地把一双小金翅收回去,继续歪歪扭扭迈步。
他还不太熟练,快摔倒了,又把他的小翅膀放出来保持平衡,司凤强行给他收回去,逼着他学正常走路。小鸟从地上爬起来,这次走得比刚才好,他摇摇晃晃,一下子扑进司凤怀里。
璇玑在一旁看得开心,看他摔倒了还小小嘲笑他一下,不过小鸟还听不懂如此复杂的言语,很大度地不和娘亲计较。
司凤托着他的肋下把他抱起来,小鸟的头发在月光下看起来朦胧又柔软,他忍不住摸了摸。
其实他和小鸟的互动颇有成效,最近他不再那么黏着腾蛇,而是经常挂在他身上。今天腾蛇一时兴起和他玩,算是个例外。
小鸟躺在爹爹温暖结实的怀抱里,娘亲捏捏他的小手小脚,他别提有多幸福,发出一些欢快的咿呀声。
“璇玑。”
“嗯?”
“我们有一件很重要的事。现在就要做。”
“是什么?”
“他会说话了,不能再老是叫他小鸟。我们得给他好好起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