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朽背着书箱在山间小路上摇摇晃晃。
不知今是何岁，也不晓此为何处。但见得天气朗清，景色秀美，乔木高耸而入云，却不遮天蔽日，山花烂漫而炫丽，又不迷人眼眸，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丁香花的味道。
糟老头子空了空手中的破葫芦，脖子才抻到一半，酒滴子却早已落进了泥土里，“啧，可惜了这馥郁的桃花酿……在这山林中连点味儿都进不了鼻子眼儿……”“哎呀！”刚想伸个懒腰，老头似乎忘了背后的书箱，后脑勺磕了个结实。
真讨厌啊。
“天地玄黄”“天地玄黄！”
“宇宙洪荒”“宇宙洪荒！”
学堂的琅琅书声刚好是麻伍儿行动的最好伪装，先生要大家诵读的时候务必专心，最好眼中只有书，心中只有字，他自己自然也是言传身教，头不抬眼不睁，念一句书头就要转上一圈。麻伍儿常常想先生大抵是真的心中有字，都不需要睁眼看看书上读到了第几页，或是先生头里有个全是文章的大骰子，要不停的晃脑袋才能看清文章写了什么。他就不行了，他闭了眼只有个小人儿跳将出来，悄悄跟他说，山里他常爬的那棵树多了个大老鸦窝，趁早偷偷溜出去掏，或是山脚下的茶铺子今日新添了新鲜梅汤，想办法去混上一碗。思及此，他再也忍不了了，蹑手蹑脚地爬出了学堂门，沿途还顺带把隔壁李二顺和丁四喜也拽了出来。
丁四喜刚爬出来了忙问：“伍哥，今儿咱去哪？”麻伍儿想都不想：“老规矩，茶铺！”
山脚下，茶铺。
老板娘并不知道她转个身的功夫，两只小黑手就悄么声地扒上了备料的灶边，一个抓瓜子，一个端茶汤。诸位，笔者多句嘴，要是光为了好看，大可不必在铺面灶台子外边镶个桌围子似的破布，这玩意儿可太方便小偷了，孩子身量又小，贴边儿蹲着，把身子埋破布里边，老板您是一点看不见。但有人可看见了，麻伍儿正吹着这碗“暗香汤”往嘴边送，正巧被刚下山的那个糟老头子扭着小腿往外捉。“哗啦！”孩子没薅出来，热茶汤先溅了老头儿一手，烫得他赶快缩了缩身子，说时迟，那时快，两边磕着瓜子儿的李二顺和丁四喜赶快扑上去，使出浑身的力气把老头子摁在地上，这时麻伍儿也放下茶碗蹭一下子，窜了出来“嗨！白蛇出洞！”直钩小拳头奔老头面门而去。
可笑的是，老板娘这时候刚好收完了茶钱，转回灶边这，三个顽童忙不迭地把老头掺起来，又一边大声嚷嚷：“哎呀大爷，您怎么摔倒了啊！”
老头儿正要发作，立马被这三个皮猴子七手八脚地拽到了一边，又是作揖，又是告饶“爷爷，我们求求您，可千万别去告状！”
“小、小、年纪，都、不学好！”老头儿这一折腾，这口大气尚未喘匀，忽而闻得一股异香，迥于寻常花香果香，若隐若现，比那酒葫芦里的佳酿还要勾人。
“这是什么香味儿……”老头儿这一边嗅一边找，终于发现了这是自己袖口边，刚刚被泼了茶的味道。
麻伍儿忙不迭地解释：“这是我们这的特色暗香汤，我们这个地方盛产重瓣的美人桃，此花形色非同寻常，香气和味道更是非寻常桃花可比，每到这个季节茶铺的老板娘都会做上许多，不少来踏春赏景的达官显贵都慕名而来呢！”
“难怪，这时节，这地界，看你们这山里一片桃花都不见，原来都做了汤！”老头揶揄，几个娃娃摸摸脑袋，干笑。
老头儿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显示出一丝，这个苍老的年纪不该有的神采“既如此，你们仨去给我弄来一碗尝尝，我就绕了你们这群小泼皮！”
“得嘞！”三个娃娃一齐答应！正转身要回茶铺，老头把书箱摘了下来，往地下重重一搁，喝到：“回来！可不许再偷鸡摸狗！”
这仨孩子只得心疼得龇牙咧嘴，三个人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凑，凑了一碗茶钱，给老头端了来。
“嗌！”老头咕嘟咕嘟一碗好茶汤下肚，打量了三个小孩儿一眼，开始套话。
“你，刚才我看你喊‘白蛇出洞’挥拳向我，你可会蛇拳？”
“嘿嘿，”麻伍儿笑得尴尬，毕竟是良善人家的孩子，为着刚才险些伤及老弱的凶行，还是有些愧疚的。
“我叫麻伍儿，我父是行伍出身，从军放还，就也教了我些功夫，还要我子承父志，继续为国效力！”小小的人儿，说到最后几句，攥紧了拳头，眼中也隐隐有光，生出些向往的味道来。
“嘿嘿，你小子。你们可知道，蛇拳仿蛇形，这八荒六合最厉害的大蛇是…”
不待老头儿讲完，李二顺抢着说：“您是指，近日又现踪迹的那个上古九头蛇妖！”老头儿递了个孺子可教的眼神儿。
“可是，风物典籍都记载了那个妖怪早就死了！而且只是传闻，你又不曾真见过那蛇妖！”丁四喜翻了个白眼，明显对这种奇闻异事嗤之以鼻。
“那你说伍哥的拳法是怎么回事！”
“呆瓜！伍哥的拳法是麻叔叔教的！”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小崽子就不要吵了。”那老头儿见目的达到了，赶忙出来打圆场。“我且问你们，我若说我知道事实的真相，不同于典籍记载，也不同于那群人的胡说八道，我知那九命相柳的平生往事，可讲与你们听，如何？”
一边沉默不语的麻伍儿终于开口了：“讲了这么多，大爷您背个书箱，你就是个走街串巷的说书先生嘛！您凭什么说您说的是真的？您可见过那九头蛇？”
“见过。”
“如何证明？”
“没法证明，传说传说，兴他们传，就许我说，你们爱信不信！”
“你这老头！我倒要看看你能讲出什么花样！”麻伍儿说着，一屁股坐到大石头墩子上，颇有几分赖着不走的架势，“您开始吧！”
老头儿心中暗笑，却还一本正经地板着面孔，摇了摇头：“不行。”
三小孩儿一起喊到：“为啥？”这会儿听故事的好奇心已经被吊起来了，这不是折磨人吗！
“你们没说错，我就是一说书先生，我要讲故事赚钱的，你们去，留两个小鬼头，我一边讲一边叫好，剩下那个，这日头都快落山了，肯定下学了，去，去叫伙伴们来！”
三个娃娃听了一齐猛摇头“不去不去！您这不是骗人吗？就是让我们给您当托，您那故事也是瞎编的吧，我们这就走。”
“站住！”
老头儿叫住他们三个，上下打量中间的麻伍儿，不怀好意地笑道：“麻伍儿是吧？你爹是行伍出身，想来一个村子也没几户，你这姓氏又特殊，我在附近的村子里边这么一打听，再经我这说书的嘴这么稍微编排，编排……你们刚才，干什么呢？”
三个娃娃相互对了对眼神儿，丁四喜腿快往村子里一边跑一边喊：“有新来的说书先生讲新故事喽！”麻伍儿和李二顺不等老先生张嘴，先叫了声：“好！先生，后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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