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垚】新生

月光下的影子被慢慢拉长，山上的风有些大，路垚前额的碎发被吹的乱糟糟的，墓旁已经杂草丛生，看起来应是很久没人打理了。

路垚放下手里的东西，蹲下身开始清理那些杂草，草的边缘又硬又锋利，轻轻一划便是一道口，路垚神情依旧淡漠，白皙的手上密密麻麻已经全是渗着血的伤口，有些血里沾了点污浊的泥土，但路垚浑然不觉，只是一遍遍重复这个动作。

站起身，不知是不是长时间蹲着的原因，竟有些贫血，路垚闭着眼缓了缓，把手上多余的尘土拍去，从带来的东西里选出一瓶红酒，分别斟入两个玻璃杯，路垚在墓碑旁坐下，轻轻叹了口气，“老乔，我来了。”说着便把鲜红的红酒洒在碑前的泥土，另外一杯一饮而尽。

抬头，荒芜的山头竟能看见璀璨的繁星，草丛里星星点点，路垚想，他已经好久没有看见过萤火虫了。

“老乔，他们竟然连个墓园都不给你，待在这山里，不好受吧?”路垚不知道想到什么，失笑摇头，“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路垚本就有计划回上海，可没想到先一步等来的是乔楚生的死讯。

路垚无法描述当时他听见这个消息时的感情，也许有震惊，有愤怒，有悲伤，也有遗憾。

但此时此刻坐在这里，坐在他旁边，路垚只觉得很累，他突然不知道当初他那些步步为营，那些决绝，那些痛苦的分离，到头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得到他的死讯吗，他不知道。

红酒划过喉管，冰凉的口感，却有些涨得难受，路垚把头轻轻靠在墓碑上，眼前有些模糊，恍惚间他又想起了很多，想起那些他们一起探案的日子，想起他叫自己名字的语气，想起他的笑，想起他脸庞若隐若现的酒窝，想起他身上密密麻麻的疤痕，想起…想起走之前那句等你。

你没等到我。

带来的红酒被喝空七倒八歪的放在地上，也许他有些醉了，路垚想，迷迷糊糊间，闻到一股早就牢刻心间的香气，随机就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路垚本还不安的皱眉，闻到香味瞬间却渐渐展平。

床上的人沉溺在属于他的睡梦中，乔楚生盯着路垚微颤的眼睫出了神，自己的确参与了战争，但战争的因素实在不可控，背后有白启礼的推波助澜，对乔楚生的不利太多，如果他出事了，那白家的情况一定不会比现在更好，于是白启礼便出此下策——让乔楚生假死。

原本是不愿让路垚担心，身边的人都被他警告，不准将此消息透露半分，但不知哪里出了差错，消息还是漂洋过海传入他的耳朵。

乔楚生知道路垚一定会来这，着急忙慌赶过来就只看见这般模样——

路垚抱着一瓶红酒坐在地上，看起来应该是醉的不醒人事了，身体因为喝酒有着灼人的温度，身上的衣服泥泞不堪，双手布满细细小小的伤痕，这哪里看得出来是路家的小少爷。

乔楚生看见路垚狼狈的模样，心里却是揪着难受，已经很多年不见了，那人的眉眼一如当年，只是那股少年气却不知所踪。

乔楚生扛起路垚往家的方向走，就像是当年在码头把他救回来一样，不过有一点不同——

这次是路垚回来救了他。

路垚做了个不算短的梦，梦里是枪弹横飞，满是残肢断臂的战场，他在一片血泊中找到乔楚生，往日干净的脸庞如今全是鲜血与泥土，路垚害怕的手都在抖，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怕战争，还是只是害怕面前的人死在他眼前自己却无能为力。

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喊乔楚生的名字，叫他不要睡，但那人只是看着他笑，抬手想轻抚他的脸颊，只是这一个动作就已经吃力，乔楚生抬到一半的手像是瞬间失去了支撑，重重砸在土地，溅起几滴泥水。

然后路垚就醒了。

这实在算不得是场好梦，但他醒来之后却看见了乔楚生。

也许自己也死了吧，路垚想，他以为死去会很痛苦，没想到一点感觉也没有。

乔楚生见他出神，抬手弹了弹他的脑门，“喝酒喝傻了?”

路垚只是一瞬不眨的盯着他，“我死了?”

乔楚生皱眉，“说什么傻话呢，你活的好好的，哪那么容易死。”

一切都是那么真实，面前人的外貌语气声音，都与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人别无二样，路垚听见乔楚生死讯的时候没哭，给他扫墓没哭，想起那些回忆也没哭，偏偏现在，那人一出现，眼泪就不自觉从眼尾滴落。

乔楚生走过去抹了抹那人脸颊上的泪，“哭什么，我好好的，没死。”

乔楚生把经过耐心的给他复述了一遍，路垚像是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胡乱用衣袖擦了擦鼻涕，转头不看他。

乔楚生勾唇失笑，“怎么，我死了这么舍不得我啊?”

路垚的声音还带了点鼻音，听起来闷闷的，“走开啦……”

乔楚生挑眉，点点头，作势转身就走，身后的人果不其然出声，“诶。”

乔楚生依旧没转身，只是嘴角的幅度又大了些。

“你这次这么骗我，总得给我些补偿吧?”

“想要什么?”

路垚盯着他的眼睛，“你。”

“什么?”乔楚生平静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似乎要跳出胸腔。

路垚叹了口气，“我不想再这样了，你的消息我要从别人口中听到，去你的墓前我连以什么身份去我都不知道，兄弟吗?我不想。”

路垚顿了顿，“所以我想要个身份，我要你。”

乔楚生一步步走到床边，不可否认，他从很早以前就想和他有个未来，具体是什么时候呢，乔楚生想，也许第一次见面，那颗种子就已经埋下，日后生根发芽，直到长成参天大树。

“好。”乔楚生说。

因为经历过生离死别，所以关于你，我不想再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