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清

走出卫生间，叶子磨磨蹭蹭地往病房去，脚上仿佛被绑了几个秤砣似的。

站在门口，叶子收拾好心情，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孟总。”

冷静了的孟宴臣站在百叶窗前，墨色西装，月色泠泠，显得他长身玉立，更添一抹清冷矜贵感。

听到叶子的声音，他转身望向她。

月光之下，两人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过了好一会，叶子才发声：

“孟总，谢谢你送我来医院，请问费用是多少？”

孟宴臣抿唇，拇指摩挲着指节，过了好一会才说道：

“我不知道具体，钱的事过两天你痊愈了再说吧。”

叶子想到那些个豪门电视剧里医院院长对大总裁的顺情逢迎的片段便点了点头同意了。

说不定她还能混个vip折扣减免一下医药费，毕竟最近真的穷啊。

叶子不准备再住下去了，烧钱！

她走到病床边把白色柔软的被子整整齐齐地叠好，又转身准备去收拾床边柜。

“叶子，对不起。”孟宴臣的声音传来。

对不起什么？轻视我的爱吗？

叶子的手顿了顿，指尖有些颤抖。

“本来学校准备只给你记过，但因我妈妈的插手，让你得到了退学处分。”

“近期国坤与燕大有基金与就业岗合作意向，我会与校方陈述之前的事只是我们的私人纠葛，到时候你的处分大概率会撤销。”

“叶子，你会顺利毕业的。”孟宴臣给出了承诺。

学历是叶子逃离原生家庭的救命稻草，是她珍之重之的漂亮宝石。

因而听到孟宴臣的这一句“你会顺利毕业”，她泪如雨下。

从被勒令退学的那一刻，叶子就不断地在心中描刻逻辑，她不停告诉自己，做错事，就要受到惩罚。

叶子因为一条不归路丢掉了学历，丢掉了自己，丢掉了这么多年的努力。

而今还有弥补的机会，此刻，她没有矫情拒绝，而是比以往都更加诚挚地向孟宴臣鞠躬道谢，

“孟总，谢谢你。”

叶子抬头凝望着孟宴臣，眼角还有泪意。

他们的过往难以理清，谁伤害了谁，谁又救赎了谁，就像两团缠绕着的毛线，挣不脱，厘不开。

“我曾经说，我喜欢您是因为您是好人，这句话是真的。”

“好人，对于我来说，是我能给出的最真诚，最极致的赞美。”

叶子擦了擦泪水，学历是她的浮板，她在深海之上找回了自己，

“孟总，对不起，还有，谢谢。”

就让我们的纠葛到这吧，在我心上划上一道伤的人，让我爱恨交织的人。

我最后一次诚挚地祝福你找到你的幸福。

“祝你找到令你开心的人。”

蜷缩的叶子不再小心翼翼，萎靡的叶片也重现盎然绿意。

微风穿堂而过，

“那你怎样才能开心呢？”回忆又向孟宴臣袭来。

“祝你能找到令你开心的人。”现实和记忆在脑中轰轰作响，敲打他的心扉。

封闭的山谷豁然敞开，风无止息的刮进来，如果孟宴臣能明白他此刻难以名状的心情，他会说：

Butterflies in my stomach。

我需要弄清楚这种感情，孟宴臣望着眼前的叶子在心里暗暗地想。

“感谢的话，就请我吃饭吧。”

叶子恰当其分地回了声，“好。”

“孟总，我刚问了医生之后可以不用住院，只要按时吊水就行，您先回去吧，我去办出院。”

叶子向孟宴臣弯了弯腰，准备离开。

“我送你回去。”带着几分暖意却不容置疑的男声传来。

叶子侧身望了望他，又点了点头。

走廊中的病人来来往往，拖鞋在地上啪嗒啪嗒作响。荧光灯之下，孟宴臣靠在淡色墙壁上回想。

初见，打碎酒杯的叶子闪着一双湿润而灵动的眼嗫嚅地说对不起，我为什么觉得有趣？

再见，兼职代驾的叶子微红着脸颊腼腆地说自己有点缺钱，我为什么偏偏给她介绍工作？

后来，送她回家，带她听音乐会，给她攒整容饭局，听她随口胡诌唯爱与美食不可辜负，我为什么在她认真地说相信时，心脏颤动？

我允许她一步一步地向自己靠近，又为什么拒之千里？

在今天，在刚刚叶子的眼睛中，孟宴臣得到了答案，

因为：Butterflies in my stomach。

得到了这个结论，孟宴臣嘴角翘起了微微的弧度。

需要徐徐图之。

立如松竹的孟宴臣就那么站着，低垂双眸，周身的矜贵儒雅引人注目。

办完出院的叶子刚回来就看到这样一幅美男图，她想，也许人好和貌美里，貌美更得己心吧。

难道我是他的颜粉？

“孟总，我好了。”叶子的声音让孟宴臣回了神。

“走吧。”

一路上沉默无言的氛围在孟宴臣那句“以后都坐前面吧。”被打破。

叶子愣了愣，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只回了一句“嗯。”

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叶子又把脑袋转向车窗，徒留一个后脑勺给孟宴臣。

如果要用一句话表示此时叶子的心情，那就是怎一个6字了得～

贫穷的女大，破碎的他，都进了局子，还相爱相杀。

彼此捅完刀以后，还互相疗伤，想斩断过往。

爱与痛都还没有消散，小叶子五味杂陈。

余光瞥向叶子的后脑勺，孟宴臣摩挲着方向盘，

“叶子，我的眼镜有可能会反光，你帮我注意一下前路。”

叶子没发觉他的意图，听话地转过身来说了声好。

因为生病，叶子只微微开了一点窗户透气，但窗外呼啸的风还是吹起了她披散的长发。

头发有些遮挡视线，叶子抬手想拉下遮阳板，迟疑了一秒，又转而直接绑了个低马尾。

孟宴臣微微瞥着叶子的侧脸，食指一上一下地敲着方向盘，过了一会后，给陈铭宇发了一条信息。

“30分钟后电话给我报告红岛科技瀚宇收购案的具体状况。加班费1万。”

“收到。”热爱工作的陈铭宇痛并快乐地回复。

叶子尽责地观望路况，两人一路无言，林肯又停在了斑驳的旧巷旁。

天黑黑的，叶子打开手电筒转身道谢，右手拉车把手却发现打不开。

“我送你到家吧，天太黑了。”孟宴臣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

拉着包链的手轻抚胸口，叶子摇了摇头，“不…”

话还没说完，孟宴臣就又幽幽而言：

“正好现在要处理一件紧急工作，我的电脑需要借用一下你家的插座。”

话音刚落，陈铭宇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噔，噔噔，噔…

华为经典铃声响起。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错，望见叶子脸上的妥协，孟宴臣思索着，应该给陈铭宇加工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