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姐,我跟佳佳出去吃饭,这些文件帮我做一下呗?谢谢姐!”
一上午都在办公桌前埋头苦干的张怡此时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遮住稚嫩的脸,与比熊猫还黑的眼圈形成鲜明对比;她摘下眼镜双手揉了揉眼,随口答应了明明有很多时间,可还是把自己的工作托付给她的同事。
“好,你去吧。”
张怡向后一靠,抬头看表,已经中午了。
“唉,先出去找顿饭吃吧。”
张怡起身伸展懒腰,骨头咔咔地响,像是在捏塑料泡包装纸。
面馆。
张怡往嘴里扒拉这面条,左手不由自主的就打开了朋友圈。
“是女人,就得长得漂亮!!这个时代的女人是最幸福的,因为只要你有一点颜值,男人就会蜂拥而至……”
张怡眉头一紧,虽然这种推销化妆品广告已不新鲜,可还是像臭水沟的蚊子一样,是不是冒出来恶心人。
“美女扣一,哥去接你。”
正要关掉手机的张怡眼前一亮,咬断面条,靠近屏幕观察这个身穿西服戴墨镜,背景巴黎,开着豪车的年轻男人。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再看备注:
“李盛!?”
她差点喊出来。
“李盛发展得不错啊,看上去挺有钱的。”
张怡关掉手机,随后回想起李盛告诉李叔自己要辍学的那一天,顿时心情复杂。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张怡又想起陆天,想起平日里和这个呆子打闹嬉戏,想起她牵着他在田埂漫步的快乐,想起他为她梳头时的温馨…
不知不觉,泪眼朦胧。
“陆天,李叔怎么就没给你留个手机呢…”
这是张怡第一次在心里责怪李叔。
正感伤时,公司微信群里叮咚叮咚的信息声,像炸开了锅。
张怡有些烦躁的点开群聊,一直向上划找到信息的源头,定睛一看:公司裁员。
“佳佳,你可不可以帮我向你爸求情一下,这份工作对我真的真的很重要,就算姐,就算我求你了行吗”
老板的办公室里,张怡给老板女儿端茶倒水,急得眼眶里蓄了一溜泪水。
“小怡,公司裁人也不是没有理由的,最近资金实在紧张…”
“我都懂我都懂,可是为什么偏偏裁我啊?我每天加班到深夜难道公司看不见吗!?再说了…”
眼前的女人皱眉,把头别过去,喝完水杯里的水,等待张怡闭上嘴给她倒水。
泪水从张怡的下巴啪嗒啪嗒落在瓷质桌子上,佳佳嫌弃地递给张怡一张纸巾。
“哎,行了行了,别给我演感情戏了。”
“佳佳,您就看在我帮您和您闺蜜做的那些文件,也不可以吗?”
“不是都谢过你了嘛?再说,那些东西又没耽误你多长时间,别搁这给我套近乎儿了。干完这星期,收拾收拾走人吧。恕不奉陪”
秋风萧条,秋天的惆怅感随着火车的轰鸣声被拉得很长很长,从繁华的城市绵延到旧人故地。浓烟无意盖住沉没在高楼后的落日,张怡坐在车窗边,静静地看黄昏的渐变色,她累了。
她想念李叔的笑脸。那时候的时光很金贵,好似深海里的珍珠,在张怡心底暗暗发光,支撑着她走过恐惧而漫长的黑夜。
她没输。她相信,她只是累了而已。仅此而已。
车厢里很宁静,至少上一秒是这样的。
“诶!你们要干什么?别乱来啊,我警告你们!”
“哼,老子找了你一火车了,就**你小子拖欠工资是吧?我看你**是找打!!”话没说完拳头就抡过来,商人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来。
“新年好啊孙砸,爷爷再送你一个红包!”说着就要抡第二拳,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抓住胳膊,像是被暂停了,一点也动不了。
“哎呦我*?哥们你谁呀敢拦爷爷?”混混见自己的威风受挫,愤怒地就要收拾眼前这个挫败他威风的男人。
“兄弟,做人留一线。给了他一拳,意思意思就得了。”火车里的光线很暗,帽子还遮了光,一旁的张怡没有看清男人的脸。
“哎呦我*了哥们,你**知道爷爷是谁么?爷爷可是…”
男人丝毫不给面子,没等他说完话,默默地坐在张怡旁边的座。张怡这才得以细致观察他,一米七左右的个子,说不上健壮,却有着满身肌肉;皮肤有点发黑,脸上的沟壑很深。与其说是一个酷爱健身的年轻人,不如说是饱经沧桑的中年人,风平浪静地注视着气得要爆炸的小混混。
“哎呦我*了他*了个*的,哪个**没拉裤链把你给露出来了,不是哥们儿,**的说白了你**算个屁呀!”说着就要冲上来跟男人拼命,幸亏被迟迟赶来的乘警按倒在地,否则这节车厢就要出人命了(当然,死的是小混混)。
对面的商人捂着臃肿的半边脸,笑嘻嘻的对男人称谢。“多谢大哥出手相助,否则我今天这条命就要打在这儿了”
此时正好到站了。男人还是风平浪静的表情,平静的看着商人也被公安带走。“先生,我们认为您有拖欠工资的嫌疑,请跟我们走一趟,谢谢配合。”
游客们上车下车,世界吵闹起来。而张怡还有一站到家,于是小心翼翼地尝试和身边的男人搭话。
“你…你好?”
“你好。”
“那个…你也趁着节日回家看望家人吗?”
“嗯。”
“哦哦,那…你做些什么工作呢?”
“在公安局工作。”
“哦哦原来如此,您是一名警察呀,怪不得给人一种安全感呢!失敬失敬。”说着,张怡向男人敬礼。
男人看着她,脸上竟有了微笑。
“我是公安局的清洁工。”
车厢的气氛跌落到了冰点,一旁偷听他们对话的女人噗嗤一声捂嘴笑起来,邻座打呼噜的中年人此时也停止了打呼,刷视频的青年悄悄抬眼看尴尬的张怡,瞧给姑娘急的,额头都有汗了。
男人看张怡眼神躲闪不知所措,于是微笑着挑起话端。
“我确实有当警察的愿望,可惜当警察要170,我只有168,差了一点。”
张怡发现对方转移了话题,心里暗自庆幸。也许是姑娘太紧张了,水灵灵的来了一句:
“哦哦,哪个地方的公安局呀当警察还得交钱。”
男人这次没有笑,好像走神了。
“我说的身高。”
还没等张怡从迷糊中反应过来,男人继续阐述。
“我,父亲因为得罪了权力,在我年幼时就失踪了,母亲出车祸而死。后来依靠着我的…”
男人愣了一下,随后又说道,
“后来依靠我的叔叔,姐姐和表哥生活。后来表哥与叔叔断绝了关系,姐姐上了大学后,我学着表哥辍学去创业,没想到被人背叛,阴差阳错来到公安局当清洁工维持生计。”
说完,男人脸上出现了一丝感伤,张怡被眼前这个原本沉默稳重的人吓到了,她需要一些时间消化这些信息。
“原来你还有这样的经历啊,唉。说起来,你跟我的弟弟很像呢,他叫…”
“叮--咚--,列车已到站,请乘客们有序下车。”
“到站了,感谢您的陪伴,女士。”
“哈哈哈,同样的,也感谢您。”
男人起身,掂起行李准备下车,还帮张怡分担了一部分行李。
车门打开的那一刻,光芒肆意的撒进来,冲撞每节车厢,涤荡每个角落的黑暗。给人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与重见天日的欣喜
她轻轻抬头,正巧看见男人的背影沉浸在温馨的阳光里,仿佛世界是他点亮的。
不知为何,张怡看着他的背影,不由自主地哭起来。
男人慢慢回头
她哽咽了,一字一字的说
“还没问您叫什么呢”
男人笑了
“我叫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