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融合的瞬间,霍雨浩尚未从那股奇异的暖流中回过神,狂喜的余韵还未攀上眉梢,便被魂骨融合的剧痛狠狠攫住。
冰帝残留的躯体骤然化作一道凝练的翠色流光,裹挟着极寒与霸道的气息,猛地扑入他的四肢百骸。碧绿色的光芒在体内奔涌如潮,所过之处,筋骨如遭冰锥穿刺,肌肉不受控地痉挛抽搐,仿佛有无数把利刃在同时切割脏腑。他身上的衣物早已在这股蛮横的能量冲击下寸寸碎裂,化作漫天布屑,露出的皮肤上泛起层层碧绿色的纹路,如同活过来的藤蔓般疯狂游走。
寒意顺着毛孔向外蒸腾,周遭的空气瞬间凝结出细碎的冰晶,随着他压抑的喘息在空中簌簌飘落。霍雨浩的牙关咬得死紧,下颌线绷成一道刚硬的折线,哪怕舌根已尝到淡淡的血腥味,喉咙里滚动的痛呼也始终未曾破口而出。他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与迅速蔓延的冰痕交融成刺目的红与白——这具身体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撕裂与重塑,可他的眼神却始终亮得惊人,像淬了冰的星辰,丝毫不见涣散。
“不能…倒下…”
微弱的气音从齿间溢出,带着血腥味,却异常清晰。脑海里没有半分退缩的念头,只有过往种种在眼前飞速掠过:星斗大森林里与天梦冰蚕的初遇,为了变强在日月皇家魂导师学院挥洒的汗水,伙伴们信任的目光,还有那未曾说出口的守护之言…这些碎片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魂深处,化作比骨血更坚韧的支撑。
碧绿色的光芒忽而暴涨,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形成一道半透明的光茧。光茧内部,骨骼重塑的“咔咔”声愈发密集,皮肤表面的纹路渐渐变得规整,如同最精密的符文,缓缓向心脏位置汇聚。霍雨浩的身体仍在不受控地颤抖,冷汗浸透了额发,可他始终挺直着脊背,哪怕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着求饶,那双眼眸里的坚定却愈发炽烈,仿佛在对这天地宣告:纵有千般痛,我自岿然不动。
光芒深处,那点莹白的光晕愈发清晰,魂骨与躯体的交融已至关键。更深沉的痛苦如海啸般席卷而来,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淹没,可霍雨浩反而在此刻缓缓闭上眼,任由神魂沉入更深的领域——他在主动牵引着那股属于冰帝的力量,用自己的意志为其导航,让两股截然不同的生命印记,在极致的痛苦中,开始了一场带着决绝的共生。
此刻,先前融合的冰帝血液,成了最关键的助力。
那早已融入霍雨浩血脉的冰属性能量,仿佛与体内奔涌的碧绿色魂骨之力天生同源,在魂骨融合最烈的当口,忽然从四肢百骸深处苏醒过来。冰蓝色的血脉在皮肤下奔涌,与碧绿色的魂光交织成细密的网状,如同无数双温柔却坚韧的手,轻轻托住了那股几乎要撕裂他的狂暴力量。
方才还如刀割般的痉挛骤然减轻了几分,那些在体内横冲直撞的碧绿色能量,遇上冰帝血液凝成的“网”,竟像是找到了熟悉的轨迹,冲撞的力道不自觉放缓了。先前几乎要被剧痛碾碎的经脉,此刻被冰蓝色的暖流包裹着,虽仍有灼痛感,却已不再是撕裂般的绝望——冰帝血液正用它与魂骨同源的气息,低声“安抚”着那股属于冰帝本体的力量,仿佛在说:“这里是同伴,不是战场。”
霍雨浩明显感觉到,那股要将他神魂都冻裂的寒意,此刻多了层温润的缓冲。他紧咬的牙关稍稍松动,舌尖的血腥味淡了些,甚至能更清晰地捕捉到体内两股力量的互动。冰帝血液在前面“引路”,魂骨之力便不再盲目冲撞,而是顺着血脉铺就的路径,一点点渗透进骨骼、肌肉、甚至每一个细微的细胞。
时间过去了一天一夜,冰帝见霍雨浩身上碧绿光芒愈发璀璨凝实,心下终于松了口气——这意味着魂骨的初步融合已顺利完成。然而,接下来的过程才最为关键,也最为凶险:她需要将魂骨磅礴的力量大部分封印进霍雨浩的骨髓深处,实现完美融合。这其中的痛苦,将远超此前经历的总和。看着霍雨浩苍白却依旧坚毅的脸庞,以及那双虽然紧闭却仿佛燃烧着无形火焰的眼睑,冰帝心中那点残留的疑虑悄然消散。这个人类少年一次又一次地打破她的预判,或许,他真的能创造奇迹。
冰帝那原本高若冰峰、冷冽入骨的声音,此刻也仿佛被那坚韧的光芒融化了一丝:“雨浩,坚持住。”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多了一丝罕见的郑重与柔和,“现在,我要将魂骨的本源之力封印进你的骨髓。这一步…比之前任何痛苦都要强烈,那是从骨骼深处、从生命本源被侵蚀的痛苦。挺过去,你才能真正拥有它。”她修长的玉指轻抬,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碧光从指尖流淌而出,如同一条蕴含着无穷威能的生命之蛇,缓缓探向霍雨浩的脊椎。
霍雨浩此刻已被剧痛攫住,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可冰帝却清晰地感受到他那份执着而坚定的信念,从未动摇。
冰帝不再多言,下一刻,魂骨融合的最后一波痛苦轰然降临。
这痛苦远非寻常——除了撕心裂肺的疼,更有一股近乎无穷无尽的痒。那痒意刁钻至极,就像千万只毒蚁顺着骨髓攀爬啃噬,直往骨髓里钻,与剧痛死死缠在一起,像是要把他的神魂都搅碎。
霍雨浩伏在冰面上,指节深深抠进冻得发硬的雪层里。他的那片淡金色的精神之海,正被极致的痛苦撕扯得摇摇欲坠。细密的裂痕像蛛网般从深处蔓延开来,每一寸震颤都带着碎裂的脆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解成星屑。
精神之海内,天梦冰蚕胖乎乎的身躯急得直打晃,本源的柔和光晕都泛起了焦躁的涟漪——可就在它要动手的瞬间,却硬生生顿住了。
“别……天梦哥……我能行……”霍雨浩的声音碎在齿间,气音里裹着难以抑制的颤抖,牙关却咬得死紧,冷汗顺着额角变成冰晶,可那双藏在痛苦后的眼睛里,却燃着不肯熄灭的光。
天梦冰蚕猛地愣住了。一半是因为这断断续续却字字如铁的话语,另一半,则是它清晰地看见,那些蔓延的裂痕竟在这微弱的坚持里,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缓缓放慢了脚步,甚至开始一寸寸往回收拢。
霍雨浩的意识在剧痛中翻涌,却有几幅画面愈发清晰:是梦泽分别前一晚,眼尾带着笑意说“等我回来,给你个秘密”的模样,那语气里的期待还温热着;是儿时床边,母亲枯瘦的手轻轻擦去他的眼泪,掌心的温度混着咳嗽声,低低说“雨浩要好好的”。
他还没兑现对母亲的承诺,还没亲手为她讨回公道;还没等到梦泽回来,听那个藏了许久的秘密;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再躲在别人的伞下。那些曾为他遮风挡雨的身影,那些并肩时的誓言,都在告诉他:要成为那个举伞的人,要自己站成屏障。
“我不能……在这里停下……”
心底的声音刚落,精神之海内,那片淡金色的海洋忽然泛起一阵微澜。原本狰狞的裂缝像是被注入了韧性,闭合的速度悄然加快,连带着那濒碎的震颤,都渐渐平稳下来
天梦冰蚕望着精神之海里那片重新凝实的淡金色,胖乎乎的身躯上还沾着未散的寒气,却再没了之前的焦躁。它与身侧的冰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动——那支撑着霍雨浩扛过剧痛与酷寒的,究竟是何种力量?不是纯粹的魂力,更非本能的顽抗,倒像是从骨缝里渗出来的韧,带着雪压青松般的执拗。
冰帝冰晶雕琢般的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动。素来冷硬的她,此刻望着霍雨浩在冰原上紧攥冻土的背影,望着他眉骨上冻成铠甲的冰碴,眸底那层万年不化的寒霜,竟悄然漾开一丝极淡的波动。天梦则轻轻晃了晃身子,低低叹道:“这孩子……咱们没看错。” 语气里没了玩笑,只剩笃定——这样的韧性,迟早会掀起惊涛骇浪。
精神之海深处,伊莱克斯的虚影静立着。他的衣袂在淡金色的微光里轻轻拂动,却始终没有半分介入的意图。目光落在霍雨浩意识中那团为了承诺与信念而灼灼燃烧的光上,这位曾经的神祇,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欣慰,像看着一株在冰原上顶破冻土的新芽,于绝境中挣出自己的生机;也有心疼,那冰层下渗出血丝的指节,那被寒风刮得发紫的唇瓣,都在无声诉说着此刻的煎熬。
他望着霍雨浩意识里反复浮现的母亲与伙伴的身影,望着那股“不能倒下”的念头像火种般越燃越旺,终是轻轻颔首,声音低得像风拂过冰面的私语:“好好走下去吧,孩子。”
寒风仍在冰原上呼啸,卷起雪沫打在霍雨浩背上,却仿佛再难撼动那道在冰雪中愈发挺直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