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处于风暴中心的漩涡,沈忆和元彬,却陷入了一种反常的、近乎悲壮的宁静。
沈忆和朴元彬,这对被无形巨手推向命运岔路口的恋人,在明确感知到分离的倒计时后,没有选择哭泣、抱怨或是徒劳的挣扎。相反,他们像是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共识——要用尽最后每一分每一秒,将彼此深深地刻进生命里,铸成足以对抗未来漫长孤寂的珍贵记忆。
家的概念,在这个时期变得前所未有的具体和珍贵。那间小小的公寓,成了他们抵御外界风雨的唯一堡垒。他们减少了不必要的外出,将更多的时间留在只属于他们的空间里。
最重要的计划,是完成那件他们一直想做却总被耽搁的事——录制属于他们两人的所有合作歌曲的正式Demo。
小小的家庭工作室成了他们消耗最多时间的地方。设备或许简陋,但投入的情感却百分之百纯粹。元彬抱着吉他,反复调试着每一个音色,追求着最完美的效果。沈忆则沉浸在编曲软件里,将对旋律和情绪的极致理解,一点点注入每一个音符轨道。
他们对待这项工作,近乎一种虔诚的仪式感。 “这里,吉他的泛音能不能再清晰一点?”沈忆戴着监听耳机,微微蹙眉。 元彬立刻点头,重新录制那一小节,一遍,两遍,直到沈忆露出满意的笑容,朝他竖起大拇指。 “《风与星轨》的bridge部分,钢琴的情绪我觉得可以再沉下去一点,”元彬提出建议,“像那天在阿尔勒的黄昏,那种带着暖意的忧伤。” 沈忆若有所思,然后重新弹奏,指尖下的旋律果然多了几分他所说的韵味。
他们反复打磨,精益求精,像是在共同雕琢一件举世无双的艺术品。这些歌曲,从《塞纳河的风》到《Moody》,再到其他未命名的灵感片段,记录了他们从相识、心动、热恋到如今面临分别的所有心路历程。每一次录制,每一次和声,都像是在重温一段共同的回忆。
工作间隙,元彬会从身后抱住正在调音台的沈忆,把脸埋在她颈窝,低声说:“要把你的声音,你的钢琴声,都好好地录下来。以后想你了,我就听。” 沈忆转过身,回抱住他,声音哽咽:“我也是。要听你的吉他,还有你哼唱的声音。”
那些录制好的音频文件,被精心标注、备份,成为了他们最珍贵的共同财产之一。
另一项重要的仪式,是那两本日记。
它们不再仅仅是旅行记录,而是变成了生活的全部。每天醒来,睡前,甚至任何一个心有所感的瞬间,他们都会拿起笔,认真地写下想对对方说的话。
沈忆会画下元彬做饭时认真的侧脸,写下一段突然想到的旋律动机,记录下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的光斑形状,旁边注解:「今天的光,很像你眼睛的颜色。」 元彬则会记下超市里新发现的一种沈忆爱吃的零食牌子,写下一句突然冒出的歌词灵感,甚至贴上电影票根,旁边写着:「今天看电影时你哭了,偷偷擦眼泪的样子好可爱,想抱住。」
文字、图画、甚至贴上去的干花花瓣……日记本里塞满了他们恋爱的每一个细微的证据和蓬勃的爱意。他们交换阅读,有时会笑出声,有时又会默默流泪,然后更加用力地拥抱彼此。这两本越来越厚的本子,仿佛成了他们对抗遗忘和分离的护身符。
他们依旧会去天台,在那架秋千上相拥着看日落,只是沉默的时候变多了,眼神交会时,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眷恋和不舍。每一个亲吻都带着诀别的意味,每一次牵手都像最后一次般用力。
元彬几乎推掉了所有能推掉的非必要外出,只为了多陪沈忆一刻。沈忆也婉拒了几个社交邀请,全心沉浸在这最后的二人世界里。他们像即将溺毙的人,贪婪地呼吸着彼此身边最后的空气。
然而,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首先是无彬的公司。一封措辞极其严厉正式的邮件,直接发送到了元彬的学校邮箱,并抄送了他的紧急联系人。邮件明确列出了他近期所有“不符合练习生管理规定”的行为,并下达了最后指令:立即终止所有不必要的私人社交活动,一周内返回首尔总部报到,接受最终评估和封闭管理。如若不从,视为自动放弃出道资格,并需承担相应违约责任。
几乎是同一时间,沈忆接到了父亲助理打来的电话,语气冰冷而程序化,通知她已为她订好了三天后返回上海的机票,并“建议”她立即开始办理休学手续。父亲的态度没有任何转圜余地,他甚至通过助理传达:“巴黎那边的一切‘琐事’,会有专人协助处理干净。”
双重打击,如同两记重锤,精准而冷酷地砸碎了他们努力维持的平静假象。
最后一丝侥幸心理彻底破灭。
元彬看着邮件,脸色惨白,手指紧紧攥着手机,指节泛白。沈忆听着电话,浑身冰冷,仿佛掉进了冰窟,连指尖都在发麻。
电话挂断后,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元彬才缓缓抬起头,看向沈忆。他的眼睛通红,里面充满了巨大的痛苦、愤怒,以及更深重的无力感。他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沈忆的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她走过去,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指尖冰凉。
“Bin-Bin……”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绝望的颤抖。
元彬猛地抓住她的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力道大得几乎捏疼她。他猛地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仿佛要将她揉碎进自己的骨血里。
“不走……Yi-Yi……我们不分开……”他在她耳边嘶哑地低吼,声音里带着哭腔和不甘的挣扎,像一头被困的幼兽。
但这挣扎,在庞大的现实机器面前,显得如此微弱和徒劳。
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一次,没有退路了。公司的合约、父亲的权威、两地分离的未来、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像一道道无法逾越的高墙,将他们死死地困在原地。
反抗的代价,他们付不起,也更不忍心让对方去付。
那个夜晚,他们没有再讨论如何应对。任何讨论在绝对的权力和规则面前,都显得苍白可笑。他们只是紧紧地抱着对方,躺在黑暗里,沉默地流泪,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和绝望的温度,仿佛世界末日已然来临。
所有的录制计划戛然而止,那未完成的Demo,永远停留在了最后修改的工程文件里。日记本的更新,也停在了风暴降临的前一页。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