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在意的校园角落，正是极其适合出现谩骂的声音。
“妈的，死云暮，你他妈真是可以，不仅敢反抗，还处处往容易打死人的地方打。”
说话的那人往蜷缩在地上的人踹了一脚，留下一个明显的脚印，“长能耐了啊。”
云暮的手指紧紧抓着地板，原本修剪干净的指甲被地上的灰尘变得肮脏，眼神没有焦点的放空，被迷茫浸满。
云暮在第一次由大脑的下意识举动反抗过后，就想到了沈梦之前教过他的。
攻击点有三个：人中，侧腰，腹部。
这些话好像在脑海里飘过，最后落下那个句号跟沈梦的脸。
他重来没有怀疑过沈梦说的任何一句话，所以也没有去认真思考过这些部位受伤后会怎么样，仅想到的也只是那时被欺负时候与之对应的恶言罢了。
所以每一次挥拳，每一次把腿踢出，他都只是想到沈梦，想到他的话语，想到他当时教给自己的。
当时的场景很混乱，他的力道也自始至终是拼尽全力的，打在人身上都会让那人捂住被打的地方，眼底的震惊和愤怒也加上几分。
即便刚开始打退了几人，但后面呢？又有几人？
云暮不知道，所以他总在找，找能够逃出这里的地方，但面前的一群人挡住了他的视线，也挡住了光投进来的地方。
即使技巧再怎么的厉害，刚开始再怎么打退了那些人，在绝对的数量和力量面前也是百巧千穷，再加上云暮本身也就是个半吊子，最后的最后，也只能败下阵来，无力回天。
脚印一个又一个的印在身上，他们早就因为云暮的反抗而愤怒，当被打到痛处止不住后退时，愤怒的火苗已经势不可挡的燃烧了剩下的理智。
愤怒让他们原本达成的，为了不让沈梦发现而打算避开一些地方的共识陨灭。每一次携带着愤怒的落脚，都比之前任何时候的疼痛剧烈。
可是明明这都是他之前每天都要经历过的，当时的他早就对这些麻木不仁了。可为什么现在又像是第一次被欺负那时一样感到难忍，不，或许是比第一次被欺负时的感觉更加强烈。
为什么呢？
不由自主的，云暮想到了那张总是对他展开笑容的脸，那人总是用温和的声音唤着他的名字。
云暮。
或许是因为他被沈梦养得太好了吧，在那短暂的假期里，确实是他过的最快乐的时光。以至于，再次吃到曾经早已习惯的苦时，会觉得难以忍耐。
“草，这货在想什么？”正在最前面的人看着地上明显正在出神的云暮，忍不住咒骂起来：“妈的烦死了，这人被打既然还能发呆？打傻了吧？”
说完又一脚踩在云暮的手背上，狠狠碾压。看着终于回过神来的云暮，才觉得舒坦了一点。
“真不知道是谁教你那种打人方法。”那人又不傻，欺负别人了那么久，当然知道哪里打人最疼。而且云暮和他们打起来，对别人虚晃一枪的时候，他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他之前对云暮曾用过的，他对这个自然是懂的。
但既然在云暮身上看到，这让他感到很诡异。欺负人家这么久了，他怎么说也了解一点云暮，知道他不会在平常想到这些，因为他在云暮的眼里看到的只有麻木，根本不可能回去主动想起。
尽管现在的云暮对比之前的云暮不一样了，但他也不觉得有这个可能。懦弱的人开始反抗，就是有人给了他反抗的勇气，并且反抗时还尽下狠手，而这个这个人不用去仔细的想就能知道是谁。
“沈梦，是他教你的这些。”那人用笃定的语气说着这话，终于把脚从云暮手上挪开，看着云暮快速缩回手，脸上露出一丝诧异时，那人就觉得烦躁。
沈梦沈梦沈梦，他到底是从哪里蹦出来的？莫名其妙的来保护这个废物，又莫名其妙的对他好，他到底要干什么？原本云暮被那个不知名的女生在校外帮了一把就已经够让人烦的了，现在又被沈梦护着。
呵，既然这样那就别怪我挑拨离间了。
“沈梦这家伙可真是对你不错啊。”脚底再次落下，落在云暮的手臂上，云暮护着自己的受伤的手，也顾忌不了那里，声音再次响起：“又是对你好，又是教你这些的，不过……”
那人缓缓蹲下，重力全都往云暮这边倒，让脚上的力度更强，“你那样一看就是半吊子水平，难道他教人还只教一半？开玩笑呢？我看是教你一点让你涨涨自信，以为自己牛逼坏了，可以打得过所有人，然后过来找打吧。”
什么？
云暮瞳孔收缩一瞬，沈梦只教了一半？怎么可能？明明当时我还把他打伤了，他也说了我已经很厉害了，怎么可能会是这种情况？他就是在挑拨离间，自己怎么可能会上当。
看着云暮一脸不信的模样，那人也不在意，意料之中的反应罢了。
“我记得沈梦那货不是很早之前就跟你一家了？”
那人很是古怪的笑了一下。
“那他怎么在那之前都没有理过你？而是在假期的时候才对你好？还是说……”
声音突然放得很轻，像是恶魔在耳边的低语。
“他是装给谁看的？”
这话像是一个有力的开关，让云暮的瞳孔猛的一缩，思绪把他拉回到了那天晚上。
消失的游乐园迷彩灯光，清晰的交谈声，暗下的房间和坠入冰库的感觉，全都涌现。
他好像突然回到了那个晚上，从游乐园回来后看到的冰冷眼神。沈梦让他上楼回房间的时候，因为担心而重新打开门听到所有对话的自己。
他当时是什么感情？原本担心沈梦因为自己被骂，打算偷偷打开门偷听的自己是多么的小心翼翼，以至于到现在都还记得那种感觉。
在从对话里得知原来沈梦做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为了让自己的父亲不产生怀疑而装的。云暮就呆愣的站在了原地，房间里冷白的灯光打在他的背上，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突然觉得那一瞬间，这个光真是太刺眼了。
只打开了一条缝隙的门口被重新关上，灯光也慢慢的慢慢的缩小，最后消失不见。
像是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一样。
“砰”房间里的灯被关上，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对自己的纵容是假的，对自己的好是假的，甚至可能对自己露出的笑容都是假的，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云暮猛的攥紧了自己的手。
那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攥得有些麻木的手指慢慢松开，云暮慢慢的顺着门口滑坐到地上，冰冷的触感顺着衣服传到自己的四肢百骸，原来地板这么冷的吗？
云暮把下巴搁在手臂上，地板真的好冷，可心里却像是被冻住了般，比这还要的冷。
听着门后的脚步声，云暮的心脏缓慢的跳动着，门口隔绝了很多声音，很模糊，但他还是听到了沈梦的脚步声。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现在的沈梦，所以他没有开门，就这样慢慢的数着他的步子。
一步，两步，三步……
一直到二十四步，走到云暮门前时，他听到步子停了下来。为什么停下了？是想通过这扇门看什么吗？
思维迟缓的转动着，房间里面并没有什么特别，基础的家具摆放在这间纯白的，没有一丝色彩的空方块里，唯一有些特别的貌似也就只有自己了。
所以他是在透过门口看自己吗？
原本缓慢跳动的心脏，因为脑海里突然冒出的想法而加快了几分，但想到刚刚那些对话，心脏又沉静了下来。
明明都是假的，自己还在想什么……
门后的脚步声又重新响起，声音一点一点的远离。云暮看着自己的脚尖，其实他什么都看不到，在他眼前的也就只有一片覆盖一切的黑暗。但他就是想看着点什么，好让自己不再想那些虚假的心里安慰。一直到关门声响起，他才把脸埋进臂弯。
十三步，沈梦只花了十三步就让自己听不到关于他的声音了。
那是不是沈梦再多走几步，就可以真的离开自己了。
回忆的最后由房间里的黑暗做结尾。
但……
眼睛里光慢慢暗淡下来。
他还要面对残酷的现实。
“想起来了？”
那人见云暮这样，难得的心情好了一些，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一群人，“继续打，避着点别让某个人看到，怎么打都行。”
欢笑声从人群里传来，他们胡乱的上前，却仿佛报复般，对着云暮的腹部和侧腰踢。
云暮看着一个又一个抬起又落下的鞋底，原本护着的受伤的手也慢慢放开。尘埃扬起，落进了云暮的眼里。
眼睛好痛，云暮伸手捂住了眼睛，却让一滴温热的液体流出缝隙。他把手打开一条缝隙，奋力的睁开通红的眼睛。
但他这一次，还是没有看到那道透出来的光。
云暮的眼睛很漂亮，当光照进来的时候，就像是即将要飞向高空的鸟儿一样。那是沈梦都曾夸赞过的眼睛。
但现在没有光了，即将要飞向高空的鸟儿也逃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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