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晨光刚染红雪月城的檐角，整座城池已经沸腾如鼎。七十二名身着绛色短打的弟子在屋檐间腾跃，将十丈长的朱红绸缎从剑阁一直铺到问道台。有个年轻弟子没抓稳绸缎末端，那红绸顿时如瀑布般泻下，盖住了正在下面调整石狮装饰的雷无桀。

"哪个不长眼的——"雷无桀从红绸里钻出来，头顶还挂着个金色流苏。抬头看见屋檐上连连作揖的师弟，又瞥见那绸缎上精致的鸾凤和鸣纹样，到嘴边的骂声转成了嘟囔："...好歹等我把这狮子鬃毛梳完啊！"

后厨区域蒸汽氤氲，二十口铁锅同时翻腾着各色珍馐。主厨挥舞着半人高的铁勺，在三个灶台间来回奔忙："蒸笼的火再旺些！那对龙凤呈祥面点要是塌了，咱们全都得提着脑袋去见大城主！"旁边帮厨的小徒弟踮脚往烤全羊上刷蜜汁，却被蒸汽烫得直甩手，油刷子差点飞进炖着佛跳墙的陶瓮。

闺房内，赵毓秀正捏着犀角梳，与李寒衣的一缕青丝较劲。

“嫂嫂你再忍忍，很快的，”赵毓秀也清楚寒衣姐姐的性子，咬着嘴唇，快速将发丝绕成繁复的同心髻。

"这飞仙髻要是歪了，兄长掀盖头时该笑话了。"铜镜前的李寒衣难得乖顺地端坐着，只是膝上铁马冰河剑微微嗡鸣，暴露了内心的不平静。窗边几个女弟子正在熏嫁衣，百合香混着阳光的味道盈满内室，熏得人昏昏欲醉。

广场中央，三十六名乐师围着新铸的青铜编钟忙得团团转。首席乐正不断敲击角钟："还是差半音！"他抹了把汗，指着某个乐师，"把你那边第七枚钟再磨薄些！"不远处，来自歌舞坊的舞姬们正在排练《霓裳羽衣舞》，水袖翻飞间不时有人踩到裙摆，惹来管家的竹条轻责。

城门口，唐莲的登记簿已经写到第三册。无双城无双带着人送上贺礼，送来的寒玉屏风刚抬进去。又见药王谷车队逶迤而来，当先马车上那株三尺高的血珊瑚在晨光中耀眼夺目。"记，药王谷贺礼：千年血珊瑚一对，九转还魂丹十瓶..."唐莲手腕发酸，却不敢有丝毫懈怠。他身后礼房已经堆满奇珍，最显眼处摆着刚送来的鎏金御匾，上面"剑合璧人联辉"六个大字据说是明德帝亲笔。

剑阁偏厅，萧瑟正与百里东君核对最后的流程。忽然窗外传来"哗啦"一声巨响。

接着是司空长风的怒吼："谁把合卺酒摔了？！"

一旁的司徒千落想起毓秀姐姐的叮嘱，赶紧出声说道，“没事没事，岁岁平安，岁岁平安！”毕竟大喜的日子，还是要和睦一点。

萧瑟扶额，看着面前写满朱批的流程单，第无数次庆幸自己只负责文书工作。

突然察觉衣袖被扯，低头见个小道童捧着裂开的锦盒欲哭无泪："萧、萧师兄，装同心结的盒子被我不小心..."

“没事，再准备一个，我记得有备用的！”

“好，我这就去拿！”

春日的雪月城内城，仿佛被天上的织女打翻了彩锦。千树万树梨花堆雪，桃花灼灼如霞，连城墙缝隙里都探出星星点点的野蔷薇。自城门至剑阁，每一块青石板缝中都缀满了不知名的蓝紫色小花，风过处掀起层层香浪。

"好家伙，姐夫他们这是把北离的奇花异草都搬来了吧？"雷无桀踮脚去够头顶一枝垂丝海棠，花瓣却簌簌落了他满肩。

萧瑟拂去袖间杏花雨，眯眼望向城主府方向：“望城山道剑仙有一功法，名离火阵心决，能一年四季吃到桃子，你觉得呢？”他指尖掠过路边一株并蒂牡丹。

正说着，长街尽头忽然飘来清越编钟声。十二名雪月城女弟子手提花篮款款而行，篮中新鲜采摘的百花随着她们轻盈的步伐不断抛洒。花雨后方，八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拉着鎏金婚车缓缓驶来，车辕上缠绕的紫藤花串随风摇曳。

“新娘子来啦！”人群中有孩童脆声喊道。

婚车帷幔被春风掀起一角，露出李寒衣半边侧颜。今日她一改往日素白，绯红嫁衣上以金线绣着百鸟朝凤图，腰间却仍悬着那柄名震江湖的铁马冰河。最令人惊异的是她发间那支颤巍巍的桃花步摇——分明是赵玉真常年佩在剑穗上的那枝干桃枝，不知何时被施以秘法，此刻竟开出鲜活的花朵。

“二师尊今日...”唐莲刚开口就哽住了，没想到二师尊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身旁的司空长风神色有些复杂，自己眼眶却也发红，“总算等到这天。”

婚车行至城主府外，满座宾客同时起身。百花丛中搭起的高台上，赵玉真一袭大红锦袍，衣摆处绣着祥云纹，寓意吉祥如意。他手中那柄桃花剑今日未佩剑穗，剑鞘上缠着与李寒衣步遥相配的鲜嫩桃枝。

当李寒衣踏着花毯走向高台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她经过之处，那些原本含苞的花卉竞相绽放。待她行至台前，身后已是一条由盛放鲜花铺就的绮路。

“这...”雷无桀瞪大眼睛，“萧瑟你看！我姐姐走过的路在开花？”

萧瑟被雷无桀吵的没办法，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小夯货闭嘴！”

“萧瑟，你都不觉得神奇吗！”

萧瑟轻笑，忽然压低声音，"你看赵玉真的手。"

果然，新郎垂在身侧的手指正微微发颤，那双能一剑断江的手此刻竟接不住飘落的花瓣。直到李寒衣将冰凉的手放入他掌心，那颤抖才骤然平息。

百里东君手持玉如意走到新人面前，正要开口，忽见赵玉真抬袖一挥。刹那间，满城桃花离枝而起，在空中凝成巨大的心形。更奇妙的是，那些粉白花瓣上竟浮现出淡淡墨痕，连起来竟是一首《凤求凰》。

"以剑气留诗..."谢宣坐在位子上，忍不住拊掌惊叹，"好个赵玉真，把剑法玩出花来了！"

李寒衣仰首望着空中花诗，常年冰封的眉眼忽然化开。她拔出铁马冰河向天一指，湛蓝剑气冲天而起，将桃花诗卷入云霄。众人只听得"铮"的一声清响，那剑气竟将花瓣尽数冻成晶莹的冰花，又簌簌落下，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

"礼成——"百里东君高喝声里。

话音落下，赵玉真和李寒衣直接御剑而去，

赵玉真忽然执起李寒衣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高台边缘的花海。宾客们尚未反应过来，只听"铮"的一声清越剑鸣，桃花剑已然出鞘，剑尖斜指苍穹，在渐暗的天色中划出一道流霞般的红光。

"诸位，告辞。"

赵玉真话音未落，李寒衣的铁马冰河也同时离鞘。湛蓝剑气冲天而起，与那红霞交织成螺旋状的光柱。两柄绝世神兵在空中轻触剑尖，发出龙吟般的震颤，刹那间，一道由剑气凝成的虹桥横跨整个雪月城上空。

"他们要——"雷无桀的惊呼卡在喉咙里。只见赵玉真揽住李寒衣的腰肢，二人同时轻点足尖，竟双双踏上悬浮的宝剑。桃花剑载着赵玉真缓缓升空，剑身周围不断飘落淡粉色的光点；铁马冰河则托起李寒衣，所过之处空气凝结出细小的冰晶。

当升至三丈高时，李寒衣忽然翻转手腕。铁马冰河顿时蓝光大盛，在暮色中劈出一道银河般的轨迹。赵玉真会意，桃花剑随之舞动，红蓝两道剑气如同游龙交织，在城楼上空盘旋三圈。每一次回旋，剑气就会洒落不同光效——先是桃花状的火焰，继而是雪花形的冰晶，最后竟是无数细小的同心结光纹。

"好个比翼双飞剑！"司空长风拍案叫绝，杯中酒液因激动泼洒出大半。

此刻二人已升至十丈高空。李寒衣的红妆嫁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忽然松开赵玉真的手，向前轻盈一跃。在众人惊呼声中，她足尖轻点虚空，竟在空气中踏出朵朵冰莲。每踏一步，就有一朵晶莹剔透的莲花在她脚下凝结，承托着她向前飞掠。赵玉真大笑一声，桃花剑骤然加速，剑尾拖出的红光如同凤凰尾羽，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追赶而去。

两道光痕在城中央最高处交汇。那一刻，赵玉真突然伸手握住李寒衣的剑柄，李寒衣则抓住他的桃花剑。双剑交叉的刹那，不可思议的景象出现了——以二人为中心，方圆百丈内的所有花卉同时绽放。桃树抽出新蕊，梨树绽开白雪，连墙角野花都挺直了茎干。而这些怒放的鲜花刚接触到铁马冰河散发的寒气，便立刻凝结成晶莹的冰花，在夕阳映照下折射出万道霞光。

"御剑乘风去，空留冰花香..."萧瑟望着漫天冰花雨，不自觉地吟出诗句。

高空中的二人此刻已变成两个光点。李寒衣突然掐了个剑诀，铁马冰河顿时分化出十二道剑影，组成莲花法阵将二人托起。赵玉真趁机从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剑穗——那是用两人发丝编织而成的同心结，轻轻系在李寒衣的剑柄上。李寒衣眸光微动，也取出冰蚕丝剑穗系在桃花剑上。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下方观礼的唐莲瞬间红了眼眶——雪月剑仙的剑，从来不许旁人触碰分毫。

当夕阳最后一缕金光穿透云层时，二人已升至云端。李寒衣忽然转身，在万丈霞光中主动吻上赵玉真的唇。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赵玉真身形一晃，脚下桃花剑差点失控，幸而被李寒衣及时扶住。恰在此时，一群南归的仙鹤穿过他们身旁，洁白的羽翼掠过新娘的嫁衣，构成一幅浑然天成的神仙画卷。

最终，两道剑光合二为一，向着苍山方向渐行渐远。地上宾客仍仰首眺望，直到那光芒完全消失在暮色中。不知是谁先发现，宴席上的酒杯里都落进了几片冰桃花瓣，酒液因此泛着淡淡的粉色。百里东君举杯对着苍山方向示意："诸位，饮尽此杯——"

满座齐齐举杯，酒液映着刚刚升起的明月。

眼看着姐姐姐夫要走远了，雷无桀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赶紧扛着个半人高的檀木箱走来，明亮的眼睛闪着激动的光："萧瑟别发呆，快来帮忙，来看看我特制的烟花——保证我姐姐喜欢。”

自己可是找了好多人帮忙，又询问了毓秀姐姐和若依她们的意见，费尽千辛万苦才制作出来的！

某个小弟子突然指着天空惊呼："快看！"众人抬头，只见不知谁试放的彩烟在空中凝成"百年好合"四字，又被风吹散成漫天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