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濂摘下佩刀,轻轻靠放在桌腿边,整个人散发出悠闲的气息。他翘着二郎腿,眼睛却始终紧盯着齐王府的门口,一眨不眨。*
“嘿,你这人,瞅啥呢?”忽然,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子猛地一巴掌拍在戚濂的后背上,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只见这人身上穿着紫色官袍,头戴幞头。
戚濂被吓了一大跳。高官啊……诶?不对啊,他走过来我咋一点动静都没听到呢?这不应该啊……“额,嘿嘿。”戚濂也咧开嘴笑了笑,“这位兄台啊,我就是觉得这齐王府挺气派的,就多看了几眼。您有啥事儿吗?”
那人一把拽开凳子,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戚濂对面。“我看你这穿着打扮,也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呀?咋看见齐王府就挪不动步了呢?还特意在这儿坐下喝水,兄台,是不是有啥事儿啊?”
戚濂又灌了一口水,暗自斟酌了一下,开口说道:“上官您有所不知。我小时候奶奶经常带我来这条街上,给我讲齐王殿下的故事。现在我奶奶走了,我隔三岔五的也会来看看,也算是个念想。”说着,戚濂使劲揉了揉眼睛,硬生生挤出了两滴眼泪。
“诶呀……”男子惋惜地叹了口气,“是我冒昧了,原来是这样啊。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我先走了,兄台,后会有期。”说着,男子站起身来,行了一礼,大摇大摆地直奔齐王府而去……
不是?他去齐王府干啥?“上官且慢,不知您尊姓大名?”戚濂也顾不上拿刀了,三步并作两步追到男子身前,拱手行礼。
“本官姓姜,名凌,字玄饮。”姜凌拱了拱手,收起了那放荡不羁的笑容,说完,他一提衣襟,走进了齐王府内。
“嘶……”戚濂倒吸一口凉气,我咋就这么多嘴呢!在这京城之中,何源最信任的两个人,一个是陈德,另一个就是姜凌。戚濂脸色痛苦,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嘴巴,讷讷地坐下。“那我刚才的说辞,岂不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一眼就会被识破啊!”戚濂闭上眼睛,把剩下的水一饮而尽,“不管了,先按照太子殿下的命令,等着搬钱吧。”
————————
再说姜凌。姜凌是谁呢?这姜凌,是当朝的大理寺卿,从三品的官职!据说,姜凌从小就和何源、陈德一起长大,三人是极好的朋友。后来何源封王,姜凌就步入了仕途。姜凌天资聪慧,从小的学业就比同龄人高出一大截。因此,在步入仕途后,姜凌的官升得很快。当然,这其中也有一部分何源的原因。
今年,姜凌年仅二十五岁,就已经是大理寺卿了,可谓是青年才俊。
姜凌由一个小太监领着,来到了何源的书房前。出乎姜凌意料的是,何源竟然不在。“姜大人,王爷入宫了,您在里面稍等片刻,王爷一会儿就回来。”小太监推开书房的房门,行礼说道。
姜凌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小太监下去。小太监走后,姜凌倚着窗棂,转头看向窗外的一棵桃树。姜凌为何不仔细观察一下这个书房呢?姜凌对这里太熟悉了。熟悉到一个书架里有哪些书,每本何源看了多少遍他都知道。
一炷香过后。
院子里传来了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姜凌猛地眨了眨发酸的眼睛,快步走到门口。只见来人正是何源。“齐王殿下!”姜凌拱手,深深施了一礼。
“免礼,免礼。”何源摆了摆手,眉宇间带着些许烦躁。姜凌直起身来,看着何源落座,自己也搬了把椅子,坐在桌案的侧边。
姜凌见何源只是低垂着眸子想心事,一言不发,他便知道这是在等自己开口呢。“王爷,您这次叫下官来,是有什么事啊?”
“宣王的生辰快到了。太子那里的钱不够用。本王打算帮衬一下。所以特地请你来,一会儿搬钱的时候,登记造册。”何源微微一笑,说道。
姜凌一愣:“您……要帮太子殿下?”
“没错,怎么,你有不同的看法?”何源眉梢一挑,语调微微上扬。
姜凌赶忙摇头,说道:“不不不。王爷,下官办事您放心。”我算是明白了。姜凌暗暗苦笑。王爷也是好面子,前些年暗地里给太子使的绊子可不少,一遇到关乎皇家颜面的事情,就出手阔绰。也不想让您亲爱的二侄子受苦呗?
“善。”何源应了一声,却没有让姜凌出去准备,而是接着说道,“燕国近些年来蠢蠢欲动,玄饮,你有什么看法?”
姜凌一顿,四处看了看,见没有其他人,说道:“必然会有战事。王爷,到时候您可能会劳累许多。”这意思就是说:王爷,这仗您得打,毛遂自荐,才能掌握兵权!
何源笑了,故意不顺着姜凌说:“陛下仁德,自登基以来喜好以和为贵,怎会举兵征讨?”姜凌不说话了。再往下说,就是揣摩君心,可是重罪!我呀,我不说了。姜凌抿了抿嘴,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啥也不说了,就这么坐着。
何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无奈地说道:“你我从小相交,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呢?好了,我也不为难你,你去准备登记造册吧。”
姜凌松了一口气,终于笑了笑,拱手道:“下官告退。”直到走出书房的院门,姜凌才觉得神清气爽。
可是,姜凌和何源不是朋友吗?这二十多年来,何源的变化是最大的。小时候在宫中,何源还只是一个整天只想着吃好的、喝好的、玩好的,还想和大哥一起偷偷跑出宫去的孩子。直到有一天,何源封王了,何广变成太子了,他忽然觉得,大哥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好吃的也不分给自己了,好玩的也不叫上自己了。据陈德说,好像还派来了刺客?
后来,等何源过了束发之年,才明白过来。大哥再也不是自己的大哥了,大哥是太子,是未来要继承皇位的人了。何源恍然明白,若是自己没有权,没有人,没有兵,那么最后他最爱的大哥绝对会杀了自己!
那一刻,何源勃然大怒。他不明白,大哥为什么要杀他?大哥不是最爱他了吗?他们不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吗?直到自己的母亲被何广设计害死,何源彻底死心了。他只当从未有过这么一个哥哥。
他想报复,疯狂地报复回去。何源投身朝堂,招揽自己的人脉,笼络自己的兵马,一步步扩大自己的权势。到今天,他活下来了。但你要问他还记不记得,当年和大哥吵着要偷偷出宫的何源是谁?对不起,如今的何源只会嗤笑着说:“那都是过去的事,我忘了。”
————————
此时,齐王府门外。
戚濂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整个人像是喝了二两酒一样,晕晕乎乎地赶着马车,把一箱箱的铜钱运往东宫。“嗨呀!太子殿下真是了不起!咱们也算是过上有钱的日子喽~”
直至入夜,戚濂才把这几千钱运回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