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深红色的火焰在度奇手掌中跳动着。他眯起眼睛,十分专注的将手中的火焰与面前的灵体融合。火焰缓缓燃烧,突然变成丝丝缕缕的能量,融进了面前的灵体中。
人形的灵体微微颤抖了一下,睁开眼睛。她原来漂亮但迷蒙的眼睛带上了一缕神采,如真人一般,只是还闪动着好奇与纯真之色。
度奇大喜,几乎是一瞬间就蹦了起来。他终于成功了成功为灵体塑造了灵魂与意识。他收起灵体,迫不及待的穿过一条条熟悉的走廊,兴奋的狂奔着。
终于,走廊尽头就是那扇熟悉的门了,度奇冲上前,几乎是撞开门,同时嘴里大喊:“帝君,我成功了!”
门后是一个英挺的背影,他留着长发,束在脑后,却给人一种威严的感觉,他的背影却让人感到有些萧瑟。他背向着度奇,轻轻放下手中茶杯,添了些茶:
“度奇,遇事要镇静。”
“知道了,帝君。”
度奇满不在乎的挠了挠头,有些刻意又随性的踱步到帝君面前,在矮几对面坐了下来。
面前的帝君是一副青年模样,从他们相遇的那天起就没有变过。即使度奇已经从一个幼童成长成了大人的模样,帝君还是最初的样子。他此时正垂眸添茶,并未理会度奇。
看着帝君的样子,度奇有些不服气。他有些不爽,带着一丝得意的表情俯身在矮几上,紧盯着帝君那张好看的脸:
“您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高兴?”
“你不是一直都很自在吗?”帝君没有看他,神色淡淡。
度奇眯着眼睛看他,不服气的争辩:
“这次我可是有大发现,大成功!”
“哦?”帝君终于有了点兴趣,轻轻抬头,有火红色的眸子看着度奇:
“什么大发现?”
“哼哼,”度奇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他直起身子,伸出右手:“看好了!”
随着他的话,火红色的灵体从他手中释放,一个身体微微透明,与人类少女极其相似的身影出现在他身旁。这身影与常人大小相当,尤其是一双眼睛,闪着好奇的光芒,与真正的少女没什么两样。
帝君抬头,当看到灵体的眼睛时,他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脸色瞬间变了。
但度奇没有注意到帝君的神色变化,只是颇为得意的介绍着:“这是我的辅助灵体,她与普通的灵体可不一样。我刚刚为她塑造了灵魂,她现在有与真人一样的意识,比普通的灵体——”
“够了!”帝君打断他的话,猛然起身,眼中满是怒火。
“度奇,你从小在帝国长大,难道不知道,帝国境内不允许出现有意识的灵体吗?”帝君的声音很冰冷。
看着帝君的样子,度奇也有些慌乱,但他还是开口争辩:
“我知道,但是为什么?明明灵体有了意识能更好的帮助我们,为什么不允许?不知道这是什么破规定,有些东西,太老了是要被舍弃的!”
“但有些东西是永恒的,谁都不能改变。”帝君闭上眼睛,冷声道,“这是我定下的规定,只要我还统治着帝国一天,这个规定就不能改变。”
说完,他抬手,瞬间打散了灵体中刚刚成型的灵魂之火,那少女模样的灵体眼中光芒熄灭,恢复了原样。
感受到自己灵体的变化,度奇十分生气,他站起来还想开口,却被帝君挥手打断:
“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以后不要再想了。”
度奇还想说什么,但帝君已经转身走了出去。他蔫蔫的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灵体,眼神有些复杂。他不耐烦的收起灵体,一屁股坐下喝起了闷茶。
……
帝君缓缓在走廊间行过,丝丝秋风拂面,却不能抚平他的心绪。
一片金光色的树叶在他眼前飘落,他伸出手,轻轻托住了树叶。他的目光顺着树叶向上望去,遮天蔽日的树冠已经青黄参半,秋风拂过,总能带下几片。
又是秋天了。
他的眼神有些黯淡,任由手中的落叶随风落下。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些最不愿触碰的记忆,他的思绪也慢慢浮起,最后落下。
在宫殿的深处,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地下室。地下室早已荒废,但废墟中的残骸仍然诉说着这里原本地狱般的景象。
帝君仍然记得那次走进地下室的情景。
墙壁上泛着诡异的火红色微光,狭窄的走廊被层层尸骨覆盖。这些尸骨残破不堪,有的已经腐朽,只余下皑皑白骨;有的半朽,面容可怖,散发出阵阵难闻的尸臭;而有的十分新鲜,脸上惊恐的表情还栩栩如生,那绝望的神情,仿佛能听到他们的呐喊呻吟。
但不管是哪一具尸骨,都有一个共同点:尸体上缺少了什么部分。
帝君走在这条可怖的走廊上,心中有惊骇,有难以置信还有些刺骨的寒冷。脚下粘稠的不仅仅是血,更是他们的冤魂。每一步,他都走的胆战心惊。
他不愿相信,却不得不承认,有能力布置这一切的,只有她。
终于,沉重的大门出现在面前,他推开门,眼前还是出现了他最不愿看到的一幕。
她就站在对面的高台上,站在这地狱的中心。她的面前,尸山血海,她的身旁,怨念如雨。
她直直的看着他,眼神没有被揭穿的惊慌,也没有疯狂与怨恨,只是有些凄凉。
“你终于还是发现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此时听来竟然有些陌生。
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
她没有丝毫的挣扎与反抗,只是说了句:
“这里的冤魂已经够多了。”
他答应了她的请求,将她带到了这棵树下。那也是一个秋天,树叶青黄参半,总会随着秋风飘落下几片。
“这里很美。”她说。
“嗯。”他轻轻点头。
“很适合长眠,比那阴冷的地下室好的多。”她的声音仍然平静。
这次他没有回答,只是心中狠狠疼了一下。
她静静的看着树冠,眼神好像有些痴迷。她慢慢向前走着,脚下的落叶发出微小的沙沙声。
“真可惜啊,”她停下来,回过身看着他,“只差一点了,只差一颗心。”
巨大的锁链拔地而起,瞬间将她束缚住。她的眼神突然变得歇斯底里,她的声音不再平静,而是颤抖着:
“只差一颗心了,主人!只差一颗心,我就能真正和你在一起了,只差一颗心……”
他下意识向她看去,她的身体已经与真人无异,只是胸膛的位置有些空旷。
那是心的位置。
他轻叹一声,闭上眼睛,
“可你,不该这样做。”
“我知道我是错的,主人,”她的声音仍然颤抖,但少了一分疯狂,“但是对我来说,这是唯一的办法,我没有后悔过。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能名正言顺的陪在你身边,而不是一个灵体。”
“我知道。”他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他闭着眼睛,心里却轻轻埋怨: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能,再小心一些呢……
她垂眸,浑身都在颤抖着,眼中渐渐湿润起来。
就这样静静的,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只有微风穿过树叶的声音。
终于,他轻轻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默。他睁开眼,向着她伸出手,准备将她销毁——对于一个灵体,确实应该是销毁。
可这时,她又开口了,语气又是那么平静:
“主人,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他放下手,看着她:
“你说吧。”
她抬起头,毫不避开他的目光,直直盯着他的眼睛,
“我想知道,你可曾对我心动过,哪怕一瞬间?”
她的眼神中似乎没有了其它情绪,只剩下坚定。
直视着她的眼睛,他的心猛然跳动起来,眼前好像出现了千千万万个她:眨着眼睛认真听自己说话的她,气鼓鼓看着自己的她,撒娇时的她,狡黠时的她,最后,她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她微微透明的身体有些梦幻,天地间仿佛是专门为她所造的景,她站在神樱树下,深情的凝望着自己。
无数个相处的情景中,有无数个她,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她只是她。
何止一瞬间。
他不敢再看她,闭上眼睛轻轻偏过头。他没有回答,只有两行泪水沿着他的面庞滑落。
看着他的样子,她的脸上浮现出欣慰又凄美的笑容:
“我明白了。”
说完,她眼眶中的眼泪终于滑落,但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只是痴痴的看着他。
锁链上传来阵阵狂躁的能量,她的身体变得那么脆弱,开始化作点点微光飘散在空气中,但她的眼神却没有丝毫波动。
只是她眼中的人,没有再看她一眼。
她的身体开始消失,化作点点能量,却迟迟不肯散去,星星点点的围绕在他周围,在火红的落日余晖下,仿佛在熊熊燃烧。
感受着她的气息围绕在自己身旁,他自欺欺人般的不知道,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最后消失的是她的双眸,直到这一刻,他好像才感受到那炽热的目光,睁眼向她的方向望去,但那里已经空空如也,她已经消失,最后一眼也错过了。
属于她的气息在慢慢消散,她好像化作了点点星光,似乎还像从前那样陪伴着他。
抬眸,属于她的东西只剩下了落叶上斑驳的泪珠,好像一颗颗宝石,美的让人不敢直视。
真的只差一点了,她的眼泪已经不再是能量体,而是真实的落在地上。
“为什么执着于一颗心呢?它所代表的热烈,你早就有了。”
他看着落叶上的泪珠,梦呓一般的说着。
思绪终于回笼,他仿佛从记忆中挣脱一般,深深吸了口气。他的眼眶湿润,却没有眼泪滑落。
他见过很多的夜空,但没有一处比得上这里。这里,星星好像特别多。
那些被舍弃掉的东西,是因为没人记得。那些所谓的永恒,不过是记忆,是铭刻在精神上永远消除不掉的烙印。岁月不能将它冲淡,只会为这伤疤,沉淀出更深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