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缘（赵横）

当我与赵横穿过密林，到达南郊驿站时，只见城门紧闭，不见马车人烟。

孙念辞“按理说这个时候，城门早已开了，是出了什么事？”

驿站老板：“客官有所不知，前几日官道有悍匪劫路，今晚城中又有花神灯会，因此这城门一早便戒严呢，马车都要逐一搜查核实才放行。”

我点了茶水点心，呵赵横挑了个角落坐下。城中戒严，绑走阿诺的马车尚在城中，那我们便可安心在此“拦路”。

我呼吸着寺外独有的自由空气，品尝着寺中没有的茶水点心，抬头望着不见尽头的无际天穹。

一切都是那般美妙，唯有一事让我隐约觉得不安，那就是......

孙念辞“救出阿诺后，你就会离开了吧？”

赵横捂着茶杯的手停滞一瞬，随后轻轻应了一声。

赵横“公主放心，我会送你们回到寺庙中去。”

此后......我们又会各自回到两个互不相干的世界。仿佛彼此交织的一瞬，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差错。

我心中不受控地想逃避什么，只假装无意地找着话说——

孙念辞“那些追杀你的，到底是什么人啊？还有西穹的事！你答应过走之前要告诉我的！”

赵横“公主的问题还真多。”

赵横“那些人，扮作大成镖人模样，可武功身手，却尽是西穹卫兵的训练痕迹。”

孙念辞“你的意思是......”

要取赵横性命的，是西穹人？若是卫兵......甚至与西穹王室有所牵扯？

赵横“西穹先王在时，王族内尚且表面维持着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待先王驾崩，王权空落，一切，才忽然变得真实起来。”

赵横“权力与财富，统共只那么多，少一个活口，便少一人分瓜分，少一份威胁。”

赵横“在许多人眼里，我死了，比活着有益。”

赵横的语意淡淡，似乎在诉说着一件事不关己的小事。

西穹将赵横送至大成，一是泯灭赵横争抢之心，二是以赵横为质联络大成，三是若有朝一日决意与大成决裂，可借赵横挑起争端。

那如今，是已进展到了第三步？还是......

赵横“这么多年，唯一陪在我身边的人，也是那边安插的眼线，负责监视我的一举一动，事无巨细地禀报他们。”

孙念辞“你既已知道那人背叛，为什么还把他留在身边？”

赵横的眼波动了动，目光落向旁侧，最终，只自嘲的一哂。

赵横“那边送来的棋子，我怎么可能轻易放过？留着，还有机会反将一军，岂不有趣？”

孙念辞“咦，你这人最是嘴硬心软，不会是舍不得吧？”

赵横“公主好像很了解我？”

孙念辞“我、我只是奉劝你，若他是你重要的人，就多和他说点好话！每日凶神恶煞的，以后有心仪的女子，都会被你吓跑了！”

赵横望着我，啜饮一口清茶，眉头一挑。

赵横“为何非得是以后呢？”

孙念辞“......莫非？”

赵横“也不算是心仪，我只觉得她很有趣，还送了花给她。但是她好像不在意，可能是讨厌我吧？”

赵横的答应出乎意料，我难掩好奇，不由追问——

孙念辞“是谁？什么时候啊？”

话音未落，我忽然听到一阵车马声。转头去看，只见城门大开，马车有序地从城中出来。

赵横“他们来了。”

我们此行是劫人，总不能在驿站动手。好在苏家商会的马车有特别的标记，我与赵横再度上马，一路尾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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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郊渺无人烟的偏僻一角，我们成功截停了马车。与适才的一番厮杀相比，对付几个商会的伙计和车夫，简直如同孩童嬉戏。

赵横“滚，我不劝第二次。”

那几人吓破了胆，慌不择路地跑走了。我进了车厢，阿诺被束缚了手脚，头上还套着个麻袋，见到我后失声痛哭。

##孙念辞“官兵搜查马车，竟为发现他们意图不轨？”

阿诺：“他们给官兵塞了银子，说我是偷了钱逃出家门的丫鬟，官兵见无其他异常，也并无追问......”

孙念辞“他们......罢了！如今都好了，我们一起回寺里。”

阿诺：“不......他们已发现我的下落，我......想换个地方，重新生活。”

我劝慰一番，阿诺却依旧执拗。我知道犟她不过，便把身上的盘缠首饰都取了给她。

孙念辞“你以后一个人，万事小心，一定要给我写信，若有艰难，一定要来找我！我们......一直是朋友。”

京郊的清风微凉，带走了我生命中重要的姑娘。

赵横“聚散终有时，她是去了更好的地方。”

赵横难得正经安慰我，可他那句话，却让我更难过。

孙念辞“你也要走了，是不是？”

赵横“会再见的。”

孙念辞“什么时候？”

赵横“怎么？公主是舍不得我？”

他看着我，露出我熟悉的、挑衅玩味的笑容，我不甘示弱，只白了他一眼，转过头去。

孙念辞“是看你烦了！”

赵横“可惜，我与公主孽缘未尽，总会重逢。”

在那之后的记忆，忽然变得模糊了。赵横送我回到寺中，无人发觉我“出逃”半日，只绯凉忧心忡忡。

那晚，花神灯会，晟宁上空又是斑驳的焰火，可我的心绪却很复杂，与我和赵横一起看时、我未遇到赵横独自看时，都不同。

此后不久，我重回晟宁、得赏封地，却又身陷风云、多方博弈......

再至今日，我离开大成，远赴西穹。独自一人面对未来，不知前路何去......

侍女：“公主、公主！发什么呆呢！当心香灰烫着手了。”

我怔在原地，恍惚地分不清今夕何夕。

是了，我遇见赵横的那日，也是我生辰前日......他就那样蓦然出现，将我死水般的生活掀起波澜。

转眼，时过境迁，人非，物也非。

我正欲叹息，却忽然瞧见了一抹熟悉的颜色，牵动心扉。

寺院中的桑树下，此刻盛放着一簇簇的桔梗花，我怔怔地望着那绚烂的花朵，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

赵横“世人在佛龛前只会诵经祈福，公主倒会站着发呆。是在想些什么？”

忽然响起的声音，让我分不清是真是梦。

孙念辞“......我倒不知殿下也有了礼佛的习惯。”

赵横“或许是受故人影响。”

他望着我，鹰隼似的眸子熠熠生辉，却比无尽的苍穹更深不可测。

赵横“顺便在佛前问问，是否有未尽的孽缘呢。”

是了，我遇见赵横的那日，也是我生辰前日......他就那样蓦然出现，将我死水般的生活掀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