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敬!”这三个字如同惊雷一般,在六部尚书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在兰月侯、董太师和齐天尘这般显赫贵客面前,居然堂而皇之地挂出一个巨大的“奠”字,甚至还穿着斩衰孝服,高声唱起挽歌。这样的举动,简直是对礼仪与尊贵的赤裸挑衅,无异于在平静湖面投下一块巨石,激起滔天波澜。
然而,满座权贵竟无人敢当场发作。他们的神情凝固,仿佛被无形的钳子夹住喉咙。一则,是因为太过震惊。这场盛宴本应是权谋博弈的巅峰舞台,却以一场葬礼作为终章,让所有人措手不及。再则,兰月侯与董太师脸上并未浮现半分愠色,甚至连一丝情绪波动都捕捉不到。而齐天尘……斩衰孝服一向由钦天监严加保管,若非他暗中默许,萧瑟又怎可能弄来这么多丧服?
“有气魄。”这是兰月侯萧月离和董太师董祝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尽管未说出口,但从他们微眯的眼眸里能隐约读出几分欣赏。
这是一次精心筹谋的宴会,邀请了两位监国、青州沐家继承权争夺战中最炙手可热的竞争者,以及当朝国师齐天尘。按常理来说,这种场合应成为权力角逐的大戏,每位宾客都会借此机会摆出姿态,为未来的站队做准备。六部实权派系掌控着天启城的政治命脉,四大豪门则牢牢攥住经济枢纽,所有人都期待着与萧瑟展开谈判,以此决定自己的立场。
可萧瑟偏偏没有选择那条顺理成章的道路,或者说,他压根不屑一顾。他在亮出自己的底牌后,将最后的盛宴变成了一曲哀悼仪式,为那个为了助他重返京城而牺牲的大师兄送行。
“愚蠢”,这是萧羽脑中浮现出的第一个词。
为了所谓的情义,放弃宴会上可以攫取的利益,在他看来,萧瑟的行为简直荒唐至极。
萧崇则是叹了口气,低声喃喃:“我不如他。”语气复杂,像是自嘲,又带着几分释然。
另一边,紫瞳偷偷擦掉眼角溢出的一滴泪,眨巴着水润的眼睛仰头问齐天尘:“监正大人,他们在唱什么呀?为什么我总觉得心里酸酸的呢?”她声音软糯,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懵懂。
齐天尘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反问道:“吃饱了吗?”
“嗯,饱了!”紫瞳用力点点头,脸颊鼓鼓的像只小松鼠。
齐天尘的手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先别急,还有最后一道菜。”他的声音依旧轻柔,目光却远远越过众人,落在台上的萧瑟身上。
此时,萧瑟静静伫立于台上,背后站着叶若依、雷无桀和司空千落,十六名雪月城弟子也排列得整整齐齐,如同一道肃穆的人墙。所有宾客坐在台下,气氛仿佛冻结一般沉默。原本觥筹交错、欢声笑语的宴会厅,此刻骤然陷入一片死寂。台上与台下的两方人遥遥对峙,彼此之间隔着无法言喻的距离感。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屠二爷忽然站起身,清了清嗓子。作为千金台老板的他,在天启城是个连朝廷大员也要给几分面子的大人物。但今晚,他却像个寻常跑堂伙计般忙前忙后,丝毫不见怨言。因为他知道,有人觉得萧瑟愚蠢至极,也有人像他一样,发自心底敬佩这位年轻人。
萧瑟从来不是愚钝之人,他追求的从来不是虚妄的权势与利益,而是那份纯粹到近乎执拗的真心。
屠二爷朗声宣布:“上末菜!”
“末菜?”李若重看着侍从端上来的盘子,里面装着几颗鲜嫩的珍果,眉头不由得皱紧。按照惯例,宴席最后奉上的珍果象征着宴会即将结束,为何还会额外加一道菜?
屠二爷平静回答:“末菜,豆羹饭。”
短短四个字出口,李若重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他猛地拍案而起,怒喝一声:“混账!”桌上的杯盏随之震颤,发出叮当作响的声音。
紫瞳歪着头,瞪大眼睛好奇地问:“豆羹饭是什么呀?听名字好像不太好吃的样子。”
齐天尘的手掌依旧轻抚在紫瞳的小脑袋上,语气温柔道:“吃豆腐可得长生,死者已矣,生者尚在,都要好好活下去。”
他的解释虽然委婉,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明白。豆羹饭,是一种源于北离南方地区,并在南诀国广为流传的丧葬习俗。当亲人亡故后,家属会设宴款待逝者生前好友前来吊唁。宴席上没有荤腥,只有各式各样的豆腐佳肴,其中必不可少的一碗便是豆羹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