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惑把墙角装炭的铝盆踢过去,老于小心翼翼地生了火,映得炉膛一片橙红。
于闻蹲在炉边,垂头丧气地往里扔木枝。
火光摇晃,他闷闷地看了一会儿,觉得临死前有必要找人聊聊感受。结果一抬头,就见他哥站在椅子旁边,她妹坐在椅子上,从自己包里掏出了梳子头绳之类的,一股脑的递给了他哥。
他哥也挺配合的,一点点的捋顺他妹的头发,最后给他妹扎起来,虽然不是啥特别难搞的发型,但他妹那及腰的头发总算是被扎起来了。
在对比一下自己之前给于言扎的,那简直就没眼看,怪不得于言之前梳头发宁可披着也不找自己了,哎,真难。
于闻看了看那边相处的异常和平的兄妹俩,觉得自己就是个意外。
·
“诶,那什么。”老于突然出声。
游惑朝那边掠了一眼。
“不知道称呼你什么。”老于拍着大肚子女人的肩:“你挺着肚子呢,怎么能在这发呆挨冻呢?太不讲究了,过去烤烤。别受了寒气,回头弄个两败俱伤。”
大肚子女人闻言愣了一会儿,眼泪啪啪往下掉。
老于吓一跳:“干什么,怎么了这是?”
女人低低哭着:“有没有命生还不知道呢……”
话虽如此,她还是挪了椅子坐到火炉边。
于闻看了看自家老妹单薄的纱裙,想都没想,直接连人带椅子的给拖到了火炉边,当然,如果不是游惑中途扶了一下,于言可能要脸着地。
于言眼神放空了有一会儿了,然后突然聚焦,朝着某个地方就走了过去
看着比自己还高了三个头的柜子,于言沉默,于言不解,于言回去搬凳子,好不容易把凳子搬过去,刚要踩上面,就被一股熟悉的气息给抱了下去。
游惑满屋翻找着东西呢,转头就看到看上去最老实,实际上最不省心的那个踩着那个摇摇欲坠的随时都可能结束晚年生命的破凳子就要上天,两步上前,冷脸的把这位假老实的给抱了下来。
于言刚要够到东西,转头就被抱下来了,打不过,不想打,只能哀怨的看着一脸气愤的游惑(于闻:???不是,为啥就我看到的是两张面无表情的木头脸在对视啊???啊??你俩排挤我!)
“要什么?”游惑开口
“……”于言什么也没说,把他拉远了一点,指了指上面某块细长凸起的部分。
游惑了然,他一开始就看到了这支钢笔,倒是没觉的什么,抬手将钢笔拿下,还擦了擦上面的灰,这才递给了于言。
于言看了看钢笔,又看了看游惑,犹豫了一下,从包里的小夹层中掏出了三颗糖果,递到了游惑面前。
游惑挑眉,于言对于自己的糖可是宝贝着的,如果不是帮了她大忙,她才不会给别人糖,更何况还是一次给三颗,游惑倒是难得的起了好奇心想看看这支钢笔有什么特殊的。
于言低头看着手中这支纯银的钢笔,摩挲着上面的字“黎”
抬头,就看到游惑伸出手看着自己
纠结了一下,又从包里掏出了两颗糖递到了游惑手上。
游惑看了她一眼,没要。
于言反应过来了,游惑要她的钢笔。
转头,于言就把钢笔藏到自己的小包里,藏得严严实实的,都给游惑看木了。
游惑:……
算了,自己家的孩子,不能抢。
转头,就继续去翻找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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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闻坐在火堆前面,正在思考着什么
自家老爹十分害怕游惑,不光是他,家里的长辈几乎都很害怕游惑,搞得游惑就像是什么洪水猛兽。
至于于言,他对于自己妹妹的经历也是十分心疼和愧疚,十一年前,家里的大人都挺忙的,没空照顾他和于言,而当时的于闻也只有7岁,正处在小霸王时期,自然是不愿意带这个比自己小三岁的萝卜丁,这就导致某天,于言自己在家时,被外来的一个流浪汉闯进家中,差点弄死,如果不是当时的邻居慕黎大哥听到于言的哭声及时赶到,于言可能当时就死在哪里了。
从那天往后,于言变得不爱说话,除了慕黎之外谁都不交流,整天黏这慕黎,见不到慕黎就把自己缩在一个小角落里又哭又闹,最终也是没有办法,老于找到慕黎解释了情况,希望他可以带带慕黎,而慕黎也是很爽快的就答应了,年仅14岁的慕黎就带着4岁的于言一起住了。
当然,每天吃饭也是让慕黎带着于言回家吃的,慕黎一开始还会推迟,但时间久了,也就慢慢接受了。
事情的转折是在5年前,慕黎突然失踪了,那段时间于言精神状态极其的不稳定,甚至还出现过吞农药自杀的事情,所幸的是最终抢救过来了。
于闻至今忘不了那一天,他妹妹躺在病床上时那副虚弱的模样,和那双丝毫没有任何求生欲的眼神,每当想起来时,于闻的心都生疼生疼的。
从那天以后,老于也苍老了许多,到处找心理医生给于言看病,但效果都不大。
某天,给游惑发消息的老于也是绷不住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游惑讲述了这件事,破天荒的,一直已读不回的游惑发了一句消息,“我知道了”
然后,自己的妹妹就被送到了国外,由游惑照顾,这一走,便是五年
一直到今年五一,医生觉得于言的情况已经好转,这才让于言回国来住。
至于于闻跟游惑熟起来,也就这两年的事,处在高考结束自恋中二晚期的于闻同学眼里,觉得普天之下全是SB,连他老爹都不能幸免,于言和游惑除外。
想到这里,于闻想去找他哥,抬头一看,刚刚还在和他妹抢糖的人不见了。
四处张望,搞得于遥都有些好奇他在干什么
“我哥呢?”
于遥:“他往那边去了”
她冲屋子另一头努了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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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言回到了炉子边的破椅子上,一点点的摩挲着手中上银色钢笔
老于看到于言那一声单薄的纱裙,就算她坐在火炉边,也担忧她会不会感冒
“闺女啊,咱冷不冷啊?”
于言:……
好歹是自己老子,于言看了他两眼,没吱声,随后继续去戳弄自己钢笔了。
老于摸了摸鼻子,总归是有点反应了,不像之前,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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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于言和老于是友好的父女交流(于言:……)
那边的游惑与于闻便是不靠谱的兄弟谈话
于闻见游惑手里摸了个斧子,还不太相信,傻不拉几的问游惑“哥,你手里拿的是个啥?”
“斧头没见过?”游惑懒懒地抬了一下眼。
“见过……”
于闻心说就是见过才慌得一比,你好好的为什么拎斧子?
拎也就算了,游惑是松松散散地捏着那个小型手斧,另一只手的拇指毫不在意地摸着刃。
“屋里转一圈,想到线索没?”他头也不抬地问。
“啊?”于闻有点茫然,“应该想到什么?”
游惑看向他。
他的个子高,看人总半垂着眼。眸子又是清透的浅棕色,眼皮很薄,好看是好看,但不带表情的时候,有种薄情寡义的距离感。
别的不好说,反正感受不到亲情。
于闻怂得不行:“你举个例子。”
游惑:“跟雪山相关的题有哪些?”
于闻:“……不太知道。”
游惑:“你没上学?”
于闻:“上了……”
游惑:“上给狗了?”
于闻:“学了点技巧……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两长两短就选B,参差不齐全选C。物理基本靠这个。”
游惑:“……”
于闻:“还有一点至关重要。”
游惑:“……”
于闻:“学会放弃。”
游惑:“滚。”
于闻怀疑再说下去,斧头会插在自己脑门上,于是讪讪闭了嘴。
游惑看着眼前的表弟,头是真的疼,叫于言来都比他靠谱。
收回视线,继续去找东西。
过了一会儿,于闻没忍住,又憋出一个问题:“哥,你拿这个干什么?”
“找笔。”游惑说完,略带嫌弃地冷嗤一声,把那巴掌大的小型手斧丢进了一只废桶。
于闻盯着斧子:“找什么玩意儿???”
游惑说:“笔。”
于闻觉得他和游惑之间肯定有一个疯了。
不过游惑没有多搭理他,说完就沿着木梯爬上了阁楼。
·
挑挑拣拣,时间居然走得格外快。
墙上红漆的数字总在不经意间变换模样,从6变成5,又变成4。
第一次收卷的时间越来越近,众人也越来越焦躁。找不到头绪,没有线索,还有个堪比高考倒计时的东西悬在那里。
高压之下,总会有人病急乱投医。
游惑从阁楼上下来的时候,大肚子女人于遥正用手蘸着一个小黑瓶,要往答题墙上写东西。
一股浓郁的酸臭味从瓶子里散发出来,像是放久了的劣质墨水,但那颜色又跟墨水有一点差别。
可能是灯光昏黄的缘故,透着一点儿锈棕色。
“我……我这样写真的没问题吗……”于遥面容忐忑,声音慌张,似乎在征求其他人的再次确认,“跟物理没什么关系吧……”
“题目一点信息都没透,谁知道什么东西能得分!”一个秃顶小个子中年人阴沉着脸骂:“我怀疑根本没他妈什么正确答案!现在空着是空,等到六个小时结束,空着还是空,左右跑不了要死人。”
他又瞪向于遥:“有胆子写么?没胆子我来!”
于遥瑟缩了一下,湿漉漉的手指还是落在了墙壁上。
她划了两道,却发现指尖的水并没有在木石墙壁上留下什么痕迹,笔画在写下的瞬间就已经消失了。
还伴随着极为细微的水声。
就好像被那个答题墙……吞咽了一样。
“我、我写不上去……”于遥慌了。
“怎么可能!墨水不够?”秃顶跨步冲过去,在墨水瓶里满满蘸了满满一手指,用力地画在答题墙上。
结果和之前如出一辙。
那倒长长的捺还没拖到头,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那种细微的水声又若隐若现。
秃顶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情绪陡然失控:“不会……怎么会写不上呢?一定是墨水不够多……墨水不够多……对……”
他伸手就要去抓那个墨水瓶。
眼看着一整瓶墨要被泼上墙,秃顶的手突然被人按住了。
他转头一看,游惑居高临下看着他,冷着脸不耐烦地喝道:“别疯了,墙不对劲!”
秃顶下意识挣扎了两下,脸都憋红了,也没能把手抽回来。
“于闻。”游惑转头,“墙边的麻绳给我。”
秃顶脸红脖子粗跟他较劲:“干什么你?!”
游惑单手灵活第挽了个结,在他身上一绕一抽……连胳膊带手一起捆上了。
于闻同学惊呆了:“哥……你以前干什么的?怎么捆得这么熟练?”
游惑浅色的眼睛朝他一扫。
于闻这才想起来……他哥可能自己都不知道。
秃顶被扔在破沙发上,游惑把那瓶根本不知是什么玩意儿的“墨水”重新盖上。
拧紧瓶盖的瞬间,屋里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谁?!”
众人寒毛都竖起来了。
答题墙最后一点污渍消失后,原本空白的地方突然多出了一行字:
违规警告:没有使用合格的考试文具,已通知监考。
监考官:001、154、922
公鸡打鸣声骤然在屋内响起。
于闻差点儿吓得一起打鸣。他一把抓住他哥的袖子,缩头缩脑朝声音来源看过去。
就见那只挂在门上的公鸡脖子转了一个扭曲的角度,死气沉沉的眼珠瞪着大门。
游惑抬脚就要往大门边走,于闻死狗一样坠在袖子上,企图把他拖住。最终,他被一起带到了大门边。
窗外,狂风卷席的漫天大雪里,有三个人影悄无声息地到了近处。
为首的那位个子很高,留着黑色短发,穿着修身大衣。即便只有轮廓也能看出身材挺拔悍利。他走到门口的时候,一阵风斜刮而过,雪雾迷了眼。
他低头轻眨了一下,雪粒从眉目间滑落。再抬眼的时候,乌沉沉的眸子映着一点雪色,刚好和屋内的游惑撞上。
游惑几乎是无意识地摸了一下耳钉。
于闻在他耳边用蚊子哼哼的音量轻轻问:“你不会认识吧?”
游惑皱了皱眉,低声道:“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