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驶出小巷，那抹从我开始刚下车便一直注视我的视线才消失，驶过巷口老槐树处似乎看见一辆熟悉的黑色迈腾轿车隐却在煎饼摊位后，虽然只是一闪而过的片段，我还是捕捉到车牌“苏276MB″，如果我没记错，宋远哲也送过刘欢明一辆迈腾车且尾号应该是MB，前几位没注意。
如果是这样，那从我开始到这条巷子时刘欢明就一直监视我，对面小洋房阳台上的黑影一直是他？可是他为什么要跟踪我？莫不是有阴谋？或者是他说谎心虚怕被揭穿而做？也许会是在掩盖着什么？
我的思绪随着晚风飞扬，戏遇流茧扑烁，到达宋家的别墅，才堪堪收场，我的脑中塞满烦沓心事，冼后澡后躺在床上，眼皮渐合，陷入梦境的柔绵温床，无法自拔，沉沉睡去。
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我回到了令自己魂牵梦绕、扎根生长的地方——我的故乡汾原村。
晨光微熹，展眼望去尽是翠峰澈溪，田野与野草占据我的整个视野，无止境的向外蔓延伸展，我闲适漫步于乡间小路，石路尽铺枯枯落叶，黄泥沾裹细细树根，督过杨树梢上嫩生芽儿，见过青菜田里忘季蔬菜，闭上双眼倾听家乡厚重跳动的脉搏，耳边唯余清灵鸟语与风过林梢的呼声。
“阿意，回来吃饭啦…″一声声苍老又熟悉的呼喊翻过层峦叠嶂的高山，伴随杳霭流玉悠悠花香随风起，闻此我赤裸着双脚狂奔向声源处，踏过叠翠泻碧的片片山坡，穿过暮染烟岚的座座泥房，越过澄碧如玉的条条溪流，脚上尽染泥腻滑脏的湿红泥沙，手臂尽落划口血溅的细红微伤，不顾一切的狂奔，只为寻求故人身影，直至望见袅袅炊烟升起、灯火阑珊的远处泥砌红砖瓦房，呼吸连同脚步刹那止住，暖湿的泪珠划滑红热的脸颊，滴落游子轻折挂枝上，心融船漂故乡回归处，因为我知道——那是家的方向。
正当我准备步行回家时，我看到一个。穿着绿色外套的微胖高大身形的男人蹲在路边的草丛处，草丛中时不时传来几声轻声悲鸣，寓满无助无辜，让我眉心微跳，好奇探头望去，只见一只瘦弱小狗躺在那，头部溢出血液，狗耳朵粘染红血，血珠顺着小小的身躯滑落肚皮，在黄白的皮毛上留下深色红痕，身下淌出一滩鲜红血迹，它的眼白微翻，舌头外吐，不间断微伏的肚子与鸣叫象征着它强烈求生欲。
我惊呼:“狗狗怎么了？真可怜呐！”
他转头看了看我。
我心中疑惑:他所以一直盯着小狗，但若是他在意这小狗，怎不送去救治？
对上他的视线，狭长的单眼皮中是圆滑双眼，圆下巴的脸上挂着一弯破皮的厚嘴唇，微笑时嘴唇上扬露出浅浅酒窝，照理他的面容此时会显得和善，但我却觉得森寒显恶，认出了他是镇上卖猪的张屠户。
张屠户他看了我一眼后，转头又盯着地上的狗，喃喃自语:“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被邻村野孩子扔石子捉弄是它的劫数，只能怪它恰巧倒霉出现在这，遇到这事，生死在天″
我显然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些话，正想上前辩驳，但考虑狗伤势较重，于是想到村里的会些医术的退休教师李叔，正想去找人，只听那屠户疯魔般说:“倒不如解脱了好…″
那人弹指间随手拿起树下的灰色砖头，发狠照着小狗的脑门砸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砸五下，坚硬的石砖砸向血肉，一下接一下最后的时候石砖似乎与石路碰撞，发出刺耳摩擦声，化作小狗砸穿血肉的疼痛的不甘绝望鸣响。
看着这一幕我不禁傻眼，小狗的鲜红血肉与黄白皮毛粘在一块，像是在绞肉机中绞过，已经看不出头型，但它那双眼睛一直盯着我，定格着死前的极致恐惧，已无生息。
我的心中像堵着一口巨石，愧疚感和恐惧感混合压抑，使我喘不上来一口气，最让我惊恐的是当我望向地面时，鲜红的血迹倒影的人形竟然变成了别人的容貌！见倒影的人乌木般的漆色瞳孔，细发蓬松身形修长，皙白鼻梁高挺，鼻骨处两颗微痣恰到好处轻点，桃花眼上挑，顾盼神飞、醉玉颓山，依往昔这样的眼睛会是含情脉脉、柔情尽显，如今却涌起无尽的疯狂与阴狠，让我不寒而栗。
我震惊倒影之人竟然不是张屠户的容貌，仓促之间张屠户起身转望我，脸上的血渍顺着睫毛滑落，圆滑的双眼死死瞪着我，嘴角咧开一定幅度的诡异笑容，手中紧握沾满血污的砖头，告诉我说:“没事了，我已经帮他解脱了。″
不知为何他竟换了一副说教的口吻说:“这世道就跟杀猪一样，好的种猪价格高，都是投了个好胎，除杂草而开艳花，去害虫而结丰果，自然的馈赠是有限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我是为了下辈子让它投个好胎，反正活着也是受罪，早死早解脱……″
话毕，一念之间那屠户的瞳孔奇怪的开始涣散，“扑通″跪倒在地，双手撑扶，脖颈处青筋暴起，面色涨得通红，用手使劲揉搓肚子，对我哀求:“我肚子好痛，我不想死！救我！求…求你″
我焦急上前询问:“你怎么了？″
他一手撑地，另一只手紧握我的手，眼中泪光盈盈，涣散的瞳孔中蕴映对死亡的恐惧，无声倾诉自己生存的强烈愿望。
霍然用力甩开我的手，致使我一惊，他仿佛见鬼一样，厉声朝我怒吼:“是你！一定是你！是你做的！想要我死！竟想让我给那畜生陪葬！″
情况紧急，我忙解释道:“我先去村里找医生救你，你等着！”
我一遛烟跑向村中寻求帮助，搜寻熟悉的面庞，当看到李叔时，我心中一喜，忙挥手道:“李叔！是我芜意！我跟你说…！″湿热的液体顺着举在半空的手滴落在我的脸上，抬眸上望挥动的双手，驹窗电逝般-怔，我的掌心处满是血迹，我惊得直立，一动不动。
李叔见此拉住我的手查看，关心说:“邵丫头，贰手上咋这么多血？受伤了不是？″
我回过神来，讲明缘由，两人遂至事发地。却发现早已没了不影，屠户不见了！最匪夷所思的是草丛中的可怜小狗变成了如雷贯耳、声名狼藉的大型恶犬——这狗是张屠户家的看门黑狗，而张屠户在村里以杀猪为生，买的肉总是缺斤少两，奈何村中卖猪的鲜少，到镇上去路途又远且麻烦，因此村中人敢怒不敢言，那畜生也嚣张跋扈起来，狗仗人势，碰上因缺斤少两而闹事的，这狗便会对那人狂吠，吓得无人敢讨公道。
如今见那畜生死于草丛中，李叔拍手叫好:“好！果然恶狗自有天收！″
但李叔转而狐疑道:“这狗像是受硬物砸中脑袋而死，邵丫头，你满手鲜血，不会是你拿石头砸的那狗吧？"
我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李叔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没事，邵丫头，你是替天行道，不过你要小心张屠户找你麻烦！"
快回家吧，别让别人发现了我像个被上了发条的玩具，无意识的往家中方向走去，直到见到那个令我魂牵梦绕的佝偻背影，我才好像活过来，我奔向那个正往桌上端菜的背影，欢呼到:“奶奶，是我！你的阿意回来了！"
怀抱住奶奶的一刹那，云销雾散，我摔倒于地上，头重重磕在石头上溢出鲜血，可我的伤口并不痛，痛的只有我的心，我从地上爬起来，哪还望得见炊烟袅袅，留下的只是蛛网密结，那还望得见桌上的可口饭菜，留下的只是满桌的萧桑落叶，消弥的是花晨月夕过往，困住的是白水鉴心故人，独留我踽踽独行，仅余雨井烟垣处茕茕孑立，只剩青松落色，鹤归华表。
惊醒时的湿泪满床，无不提醒我如今的天人永隔、空花阳焰。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