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发迅猛,谢怜手背顷刻鼓起大片骇人的紫红。他本能开口警示:“大家小心!还有蛇……别靠近岩石和植……”话音未落,手腕骤被攥紧,那力道带着罕见的急切,指节抵在脉上的微颤都透过肌肤传了过来。谢怜回头,“怎么啦?”
抬眼瞬间,却被少年的神情钉在原地——墨色眸子里像是突然被抽走所有光,只剩惊惶与无措在眼底翻涌,耳尖泛起不正常的红,又在下一瞬被寒霜覆住。自两人相识,谢怜还从没看过他这副模样,情绪在呼吸之间变幻莫测,每一变都让人看不懂,忍不住担心道:“你……你没事吧?”
“他能有什么事?被咬的是你好不好!”扶摇明明就站在他旁边,声音却像隔了层雾。谢怜怔怔望着花城,见他抓过若邪,白绫缠上手腕时,竟带着近乎粗暴的慌。若邪惯会对旁人张牙舞爪,此刻却乖得像团棉花,任他打了死结锁住毒血。
下一刻,花城从商人腰间抽匕首的动作干脆得吓人。南风递来掌心焰,火舌舔过刀尖,映得他侧脸冷硬。谢怜还没回神,锋刃已擦着手背划过,“十”字伤口绽开时,他没觉出痛,反倒被近在咫尺的呼吸烫了一下——少年垂眸时,睫羽投下的阴影里,喉结轻轻滚动。
谢怜忙道:“不用了!你当心自己中毒……”分身站在一旁也上前阻拦,刚想伸手将谢怜的手抓回,却被花城稳稳截住,力气大得仿佛捕兽夹一般,将分身的手重重甩开。分身毫无防备被甩了一个趔趄,歪向一边,再想活动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锁在原地,巨大的威压令他动弹不得,只能呆呆站在原地,分身叹了口气,他可不想因为强行破坏这个禁令而暴露,和本体传音说了句“我动不了了,血雨探花干的”就专心看戏了。
花城根本没给谢怜挣扎的机会,攥着他的手骤然收紧,俯身时,墨发滑落,几缕蹭过谢怜手背。微凉的唇突然覆上伤口,谢怜浑身一僵,连呼吸都岔了节拍。
“其实……过一会自己就会好的,你不用……”谢怜磕磕巴巴地道,只觉花城的手抓得更紧了。
毒血的腥味混着干燥的沙土气涌来,花城舌尖抵着伤口,吸允的力度带着隐忍的急切,像在跟谁较劲。谢怜手背发麻,耳尖腾地烧起来,恍惚间,竟觉那触感比毒血更灼人。他想抽手,却被握得更紧,指节扣进他掌心的凹陷处,滚烫的温度透过薄汗渗进来。
分身在一旁观看第三人称视角,简直要羞红了脸,就见自己此刻却像被点了穴,眼尾泛红,唇微微颤着,连睫毛都在乱抖。而那罪魁祸首竟然垂着眸,嘴从分身的角度看却像是在亲吻,这动作那般虔诚,活像一位信徒在亲吻自己神明的手背。
谢怜和分身思维本是一体,此刻双倍的羞恼在脑海中翻涌,只感觉心脏那处旧伤泛起细密的刺痛,却放手也不是,抽手也不是,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两人。南风不解道:“你忸怩什么?又不是姑娘,有什么好害臊的。”
谢怜想想,辩解道:“我哪有害臊?你不要乱说。”但他还是像一个被绝色王妃伺候着更衣的落魄乞丐一样浑身僵硬,都不会站了。扶摇道:“谁让你乱动?他不一定会被咬中,你添什么乱?”
也对,想想花城给蛇打结那副随心所欲的气势,谁怕谁还不一定呢,可谢怜就是冲出去了。谢怜道:“反正死不了,一会儿就好了。”
实话,不论哪一句都是实话。他走在深山,十次里有八次都会踩到点毒蛇毒虫、惊醒点猛兽妖兽什么的,早有千百种毒物在他身上试过爪牙。不管毒性怎么折腾人,最多发烧呕吐,最后都能熬过来。现在的鬼身更是皮实,被斩断成两半都能动弹,怎么会怕区区蛇毒。而且,本来鬼除被人扬了骨灰外就没东西能杀死,死过的人怎么可能再死一次。
扶摇无语道:“你难道不觉得痛?”
谢怜道:“不会啊。我都习惯了,没感觉的。”
“……”扶摇瞥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谢怜对痛觉的反应比常人要迟钝好几倍。大街走路踩钉子、山里走路踩捕兽夹的程度也只能让他皱眉。说着说着,谢怜觉得手臂好像抖了一下,心中奇怪:“我在抖吗?不会吧,也没有很痛啊。”
花城终于抬起了头,分身也终于重获自由走上前来。谢怜手背上红肿已消,而他唇边一缕血色,目光极冷。
谢怜飞快地抽回自己的手,松了口气,感觉也拿回了从容,微笑道:“多谢……等等,毒血呢?”
谢怜大惊失色道:“你不会咽下去了吧!”
花城却退后一步避开他手,道:“你有点发烧了。”
谢怜把手放到自己额头上:“啊?真的欸,等等,这不重要!你吸完毒血后一定要吐出来,不然你这跟喝毒药有什么区别,会中毒的啊!”
南风和扶摇冲上来就架住他。南风恨不得要打他:“这不重要什么重要?”
扶摇服了他:“你自己发烧了都没感觉的吗?”
谢怜道:“我说了我没感觉啊。趁我还能走,现在就去找善月草吧。”
众商人忙道:“你们去古城?那我们……”
谢怜道:“你们就不用了。那里太危险,我们会在十二个时辰内带给你们解药的。”
商人们大喜,纷纷道这怎么好意思。但谢怜下一句出来,他们便喜不动了。他道:“不过,我们想暂借这位阿昭带个路。”众人迟疑。谢怜知道他们在纠结自己会不会带着向导找到善月草就跑了,又道:“扶摇你留在这里保护他们。”
众商人这才稍稍放心,点了头。看样子,阿昭却有点不想冒险,道:“半月古城好找,顺着这个方向走就到了。善月草也好认,叶片像一颗心,茎上有弯弯曲曲的细藤,长得有点诡异恶心的就是。”
谢怜彬彬有礼地道:“但我们毕竟人生地不熟,怕出意外浪费时间,还是劳烦你带我们一程了。”
他态度温和却坚持,阿昭只好点了点头。其实事到如今,他也有了五分把握——这个阿昭,很可能就是他此行的关键。
他们说话间,三郎默默来到谢怜身后。路过那条已破烂不堪的蛇尸时,他视线往旁边一移,“砰”的一声,蛇尸炸成了一阵紫红色的血雾,骇得众人又是一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