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夫人一脸平静,像是来跟她寒暄的。
“是的,伯母好。”柳眠棠还是有些忐忑,放在腿上的双手都下意识的交叉了起来。
“等你把这里的事情办好了,就早点回去。什么时候有空,到我这里来坐坐。”
崔夫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冲她微笑示意。
“好的,等我们回来,我把她接回来。”崔行舟没有料到母亲会和父亲一样,如此迅速地接纳了柳眠棠,心中很是开心。
他现在恨不得自己能做个火箭,好让自己的母亲在下一秒就能看到她。
但柳眠棠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第一次在崔家吃晚饭,还是在柳南水乡的时候被人拐走,受了重伤,至少可以说是名正言顺,而这一次,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去看看自己的爸妈。
这让她如何不急?
“嗯。”崔夫人颔首微笑,“我知道了。
“柳姑妈有些面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哦?或许是因为我的名气太大了。”她只是以为崔夫人是为了拉拢她,才这么说的,并没有多想。
崔行舟见母亲对待柳眠棠的态度非常温柔,眉宇间略带一丝笑意。
“老爸老妈,我们已经订好了今天晚上的航班,先走了,回头我们在好好聊聊。”
“我什么时候看不出来,你还挺调皮的。”崔老爷子白了他一眼。
崔夫人知道他是想要关掉视频,让他在回家的时候多加小心,多加照看一下柳眠棠。
“妈,您别担心,我明白。”
崔行舟终于可以结束和父母的通话了。
原本紧张的柳眠棠顿时一松,整个人都坐回了座位上。
“姑姑真是把自己的身体养得很好,看上去很青春。”
她不是很想说这些有的没的,可是刚刚结束通话,她也没办法再多说什么。
崔行舟嘴角勾起一抹宠溺的弧度,摸了摸她的头发。
“回头你可以问问她,怎么保养。不过我们马上就要去机场了,你要是不走的话,就来不及了。”
“哦,对。”柳眠棠立即就想起了自己和叶默的正事。
匆匆忙忙的爬起来,披上旁边的大衣,然后把自己的行李和背包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没问题后,就离开了。
折腾了半天,终于上了飞机。
还有十多个小时才能回来,无聊的柳眠棠想起了在屏幕上看到的崔夫人。
见她神情淡漠中带着一丝失望,崔行舟凑到了她的身边。
“怎么了?”
“我在想伯母。”柳眠棠沉浸在自己的记忆中,根本就没有经过大脑,只是本能地说出了答案。
“她就是这样,你不要往心里去。有时候我会想,我可能是继承了我母亲的性格,所以我才会对所有人都那么冷漠。
不过,她并没有嫌弃你,等你再见面的时候,自然就会明白,我妈妈是多么的好。”
崔行舟还以为柳眠棠是因为自己母亲的突然到来而着急了,于是连忙安慰了她几句,想要安抚一下她的心情。
“没有,我没有。”她还以为崔怀安说他们以前见过,只是随口一说,现在想想崔夫人的样子,还真有点熟悉。
莫非,他们还真有那么一面之缘?
她甚至怀疑,自己上一世是不是和她有什么关系。
“航班马上就要出发了。”崔行舟在对讲机中,给柳眠棠打了个电话。
“嗯。”她找了个舒服的地方,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
十多个小时的时间,他觉得自己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这几天,她一直在打听崔二叔的消息,真是让人头疼。
本来还觉得自己会失眠的柳眠棠没有料到自己的气息很快就变得均匀了起来。
崔行舟替她把被子放好,自己也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经过十二个钟头的努力,他们总算回到了家。
在飞机上的时候,他就已经得到了充分的休息,但这种感觉,却并不像是在床上那么舒服。
一回家,她便一头扎进了自己的被窝里。
“不要惊动她,让她安心睡。”崔行舟说完,就转身进了自己的卧室。
休息了片刻,柳眠棠总算是有了些精神。
不过还没等她回去上班,梁玉就主动来找她了。
“你…”气得浑身发抖。
自从二伯出事以来,这还是她和梁玉的头一次见面,她有些不知所措。
梁玉倒也不害羞:“行舟呢?我需要两位的帮助。”
“他现在肯定在屋里,我这就让管事给他打电话。”柳眠棠对着管事使了个眼色,然后带着梁玉来到大厅落座。
“二婶。”没多久,崔行舟就到了,随便在一个地方坐下来,等待梁玉解释。
“你能帮我看看小崔吗?”梁玉抱着自己的手包,用一种哀求的声音说道。
“他父亲的那件事被揭穿以后,小崔就彻底崩溃了。
当初他是因为想要回到国内,所以一直都很听话,可是现在,他却因为自己的行为而放弃了。
我和他本来就没什么交情,所以无论我说什么,他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我希望你能给他治疗一下,让他好好休息。”
梁玉语重心长地说道,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而崔行舟和柳眠棠两人却有些迟疑起来。
崔业诸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反应,就是因为她母亲的死亡,但是这件事情,也是她和她母亲共同努力的结果。
尽管曾经是同一条战线上的同志,但如今他们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行刑者,用鲜血把事实告诉了崔业诸。
这个时候现身,真的好么?
“伯母,这个时候我们过去,是不是有些不妥?”她不敢肯定自己现在的现身会不会触怒了崔叶诸,也不敢肯定梁玉会不会趁机把他们留下,作为自己二伯的保命之物。
“没事,小崔从来没有生你的气。”梁玉擦了擦眼泪。
“他只是无法接受自己父亲的所作所为。
诸位的顾虑,我也能理解。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跟你离婚的。”
崔行舟有些无法理解梁玉为何要这么做。
曾经,他们还站在一起,可他却说不喜欢二叔,可为什么,她会坚持这段没有任何意义的婚姻?
“你确定?
二舅这次做的事情,可不是小事,至少要坐上十年以上的牢。
你真的要帮他打理好家业?”
崔行舟斟酌着措辞,没有把所有糟糕的结果都告诉她。
“这一点,我早就考虑清楚了。”梁玉直接点头。
“我对他没有任何感觉,但我还是希望能帮你好好养着他,他是你的独苗。
我现在走了,小崔可能会一落千丈,再也爬不起来。
我不希望他也是如此。”
梁玉无法将自己对师兄的感情说出来,也无法将自己的感情说出来。
在那段灰暗的岁月中,陈玉珊就像是世间的一盏明灯。
而现在,她却甘愿牺牲自己的安全,来保护自己的妹妹。
她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比陪伴崔业诸更好的方法。
如果她不跟崔二叔离婚,那她就是他的继母,如果他跟他离婚了,那她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见她一脸严肃,柳眠棠心中一动。
她瞥了崔行舟一眼,“现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不,我们先去见见崔业诸吧,他的伤势需要尽快恢复。”
梁玉脸上的凝重顿时烟消云散,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我上午刚带他去了一趟医院,但是他拒绝了医生的接近,如果你现在能跟他说说,那就更好了。”
“行,我们这就去。”对于梁玉,崔行舟也没什么可推辞的,索性也就随她一起去了。
一路上,梁玉一直在催促着那辆车子加快速度,可是她也担心这两个人会认为她是个心急的人,所以就一直坐在后面,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偶尔还会抬头看看外面的景色。
好不容易,车子开到了医院。
梁玉刚一下来,守候在医院门口的几个保安,就已经将她团团围住。
“老板妈,你还是赶紧劝说一下公子吧。他在房间里面大喊大叫,医院的人也拿他没办法,只好在外面看着。”
“我明白,我马上上楼。”梁玉也顾不上自己的包袱,匆匆忙忙的冲上了楼。
崔行舟下车后,正好看到梁玉冲进了大楼,连忙追了上去。
柳眠棠只好跟着他们一起小跑。
“我要是能再跑步一次,早就踩着一双平底的鞋子走了。”柳眠棠一边埋怨着脚下的小高高跟鞋,一边不敢停下半分。
当她追着那两个男人跑的时候,正好和一个男人打了个照面。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弄疼了你?”
只顾盯着前方的人群,却忘记了自己身边的道路。
再加上他刚才走得有些匆忙,不小心打倒了一个物件,让那人身上的白衣沾上了一大块脏水。
她抬起头,定睛一看,却是看到了一杯滚烫的咖啡,而在她面前,则是一块还在冒烟的水迹。
她连忙拿出一张餐巾纸递给他。
“抱歉,您要不要给我擦洗一下,看是不是被烫到了?”
“没什么,我只是……”那人拿起餐巾纸,想要擦拭一下自己被咖啡烫伤的双手,可当他的目光落在了柳眠棠的脸上时,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是什么情况?
那几个人被的容貌吓了一跳。
远处,柳眠棠看到崔行舟和梁玉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远,如果他们速度稍缓,说不定会错过。
至于被砸中的人,他们暂时还无法判断。
她果断的拿出自己的一张卡,递给他。
“抱歉,我这有点事情,你先看看是不是烧伤了?以后有什么需要补偿的地方,尽管跟我说。”
那个被她打脸的男人不动声色的接过她递过来的那一份,然后又把其中一份还给了她。
“这个你不用往心里去,你我今日会在此相遇,也和我脱不了关系。
对了,我是白寒枫。”
“好吧,无论如何,我都要向你道歉。
改天再说,我这就离开。”
柳眠棠担心自己跟丢了,又说了一声抱歉,然后快步朝着崔行舟的方向走了过去。
白寒枫远远的看着那个女孩,他看到了那张卡片。
“柳、心、软、软、软。”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带着浓浓的感情,仿佛两个人曾经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
两人在梁玉的带领下,来到了崔业诸的房间,看到房间内的混乱,两人都是大吃一惊。
杯子,床单,抱枕,桌椅,全都摔得七零八落,就连旁边的书桌也摔得七零八落。
崔业诸即便是坐着轮椅,也把整个屋子弄得一片狼藉。
“小崔,快来瞧瞧,这是什么人?”梁玉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有些惊讶的指向了后面的两个人。
一旁的崔行舟,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小崔,今天我带着眠棠球过去给你打个招呼。”
“哥。”崔业诸看着两人,眼眶都湿润了。
这是两人在二伯的面前,装模作样的撕破脸皮,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
可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崔业诸本来狂暴的心情被短暂平复,身上的痛苦顿时变得明显起来。
而他的断脚,也因为自己的动作而被弄的七零八落,失去了支撑的断脚,就那样横七竖八的躺在一旁,显得又红又肿。
柳眠棠抬起了自己的椅子,她要把自己送到另外一间房间,然而还没有来得及将自己的椅子挪开,崔业诸便开始惨叫起来。
“脚好痛。”
“眠棠,别乱来,我给你打电话。”梁玉还担心崔业诸走错了位置,会伤到自己的双脚,连忙制止了她的行动。
他的手下马上就让人给他叫来了医生。
好不容易,在医护人员的帮助下,他们三个只好在门外等着。
从房间里偶尔传来的惨叫声,让梁玉很是担心,她在房间外来回踱步,偶尔还会往房间里张望一下。
“伯母,请稍等片刻。如果小崔能好好合作,那就一定能把他的伤口给处理好。”
柳眠棠搀扶着梁玉,在她身边的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
最高级的贵宾病房都被布置成了自己的家,尽量让患者感受到温馨,但是患者们却没有心情去感受这种温馨。
她站在门外,等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有护士推开了她的房门。
崔业诸在医护人员和医护人员的帮助下,被送进了病房,受伤的地方也得到了包扎。
“崔太太,崔先生刚断了一条腿,需要好好养伤,别让他乱动。这次他的伤口很疼,是我们给他治疗的结果,过两天他就会被注射一支消炎针,所以你要好好看着他。
另外,你要多吃点东西,我回头给你开一张单子,让看护给你拿来。”
“好,谢谢。”梁玉从开门开始,眼睛就盯着病床上的男人,听了医生的吩咐,乖巧地
崔业诸躺在床上,发出痛苦的呻吟声,显然是被折磨得不轻。
“大夫,他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能不能让他服用点镇痛的药?”梁玉有些担心地问道。
“我们已经为他注射了镇痛剂,不过,想要彻底发挥作用,还得等一段时间。”那名医生对梁玉说了一遍,并叮嘱她,如果有什么异常,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他们。
梁玉点头,表示理解。
以前她在国外住院的时候,也曾照顾过崔业诸,但因为两人的感情并不好,所以她对他的关心并没有表现出来。
如今,不管怎么样,她都要好好的呵护着那个已经没有了生活信念的孩子。
在梁玉和那名医生交谈的时候,柳眠棠和崔行舟两人来到了床前,给崔业诸盖上了一条毯子。
崔业诸弱弱地叫了一声:“行舟哥,眠棠姐姐。”
“嗯。”柳眠棠心中一片黯然,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这个在医院里面兴奋的讨论着真相的人,现在却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面容憔悴,让人心疼。
三人面面相觑。
梁玉把那名医师打发出去后,又让自己的护卫拿了一张板凳,放到了床边,然后示意众人就座。
“大家都坐下来聊聊,这几天多谢大家了。
小崔现在心情很不好,所以我想请两位帮忙劝说一下,让他能够更好地配合我们的工作。”
“一定。”对于自己的哥哥,崔行舟还是很心疼的。
之前因为有二叔在,两人之间的感情很复杂,但现在,二叔在两人之间的隔阂已经不复存在。
到时候,他们之间的感情就变成了血缘关系,崔行舟对他的感情也会更深一些。
“小崔,这件事已经结束,你先好好休息,好不好?”崔行舟也不会劝人,只是语气有些生涩地说道。
见到他们,崔业诸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下,但并不意味着他有多开心。
相反,当她看见这两个人的时候,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自己发现的事实,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得了,我的伤势恢复有什么用?我要的事实都摆在明面上了,就算我卧病在床,也改变不了什么。
还不如直接杀了我,省的我受这些罪。”
“你这是什么话?你父亲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你说走就走?”
梁玉的话语让崔业诸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
梁玉此时心中更是懊悔不已。
可是,有什么办法?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我…我…”林逸欣结结巴巴的说道。
柳眠棠用手轻轻抚摸着梁玉的手,让她稍安勿躁。
“小崔啊,我明白你很难过,可是这个节骨眼上,你也别自暴自弃。
你是你母亲唯一的血缘关系。
你可还记得,我们曾经去过海外,查过你母亲的过去?”
“嗯。”崔业诸听到母亲的名字,眼睛一亮。
他的脑海中仿佛浮现出了自己在航海社的历史上看到的母亲。
所有的画面中,母亲都是年轻而又明媚的化身。
未必是笑容,却给人一种朝气蓬勃的感觉。
看到他的反应,柳眠棠就知道自己的建议起到了作用。
“你母亲当年在我们这里也算是个大美女,肯定也有不少被人遗忘的往事,你不想有一天也能出国看看她当年的足迹吗?”
“是啊,查尔斯不是说过,等你出了车祸,你母亲会把你送到酒吧里吗?
你还可以找个时间跟查尔斯谈谈,看看她是怎么说你母亲的。
他总是说,你母亲是个好人。”
一旁的崔行舟也跟着起哄。
这是崔业诸从未见过的东西,第一次听到,难免有些新奇。
“是么?难道他跟我母亲关系很好?”崔业诸又来了兴致,他对母亲的爱,远比父亲的爱要深得多。
母亲早逝,崔业诸对母亲的印象更是寥寥。
特别是后来梁玉家进了门,当了她的继母,她就越发想念自己的母亲了。
有时候她甚至会怀疑,自己和父亲之间的感情,是不是会更好一点?
心中百感交集,付叶竹越发想要知道自己的母亲到底是谁。
“废话。或许你可以从他身上,找出你母亲以前在学校里的几个好友。”柳眠棠顺藤摸瓜,尽量向崔业诸描述自己的未来。
崔业诸明显心动了,但他还没来得及行动,就感觉到自己的双脚一阵剧痛,顿时失望了。
“可是,以我的状态,如何能够前往?我不一定有那么好的运气。”
“胡说八道什么?”柳眠棠佯装不高兴地将床单往上扯了扯。
“所谓百日为一日,三个月为一日,你年纪轻轻,何尝不是如此?
等你的脚好了,你就可以去国外,去追查你母亲的过去,也可以去国外读书。”
说着,她看了一眼崔行舟,想让他帮忙说话。
“等你的双脚恢复之后,我会跟家里说一声,让你出去,到时候你就不必为钱发愁了。”
有了崔二叔的前车之鉴,家里的人当然想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他牢牢地抓在手里,可是,有了崔行舟这个靠山,事情就变得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