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灯灭，我们都提着心害怕着。
医生的话又让我们松了一口气。
“还好送医及时，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患者现在更需要心理医生干预，不然这种情况只多不少。”
吉森菜颤抖的哭，“什么意思？”
“你们不知道吗？”医生只是诧异了一下，毕竟也有很多患有心理疾病的患者选择隐瞒自己的病况。
“他胳膊上有很多新的旧的划伤，肯定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只是这次更严重。”他看着护士检查的身体状况，事实描述:“而且，他已经吃了很长时间治疗心理的药物，应该是发生了什么才让他这么失控吧。我希望你们要更加关注病人的情绪，尽量按照他的心意。”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吉森菜心疼的眼泪一直流，她真的好后悔，好后悔把儿子变成这样。
所以才会生病吗？
所以，他一直都很痛苦吗？
我没想到会是这样，没想到哥哥这么糟糕的情况，眼眶里滑落一滴泪，“母亲，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哥哥这么生气我和夏向的事，我不知道哥哥生病。对不起……对不起……”
铁质的等候椅上，吉森菜看向我，她抱住我，只是一味的哭。
父亲这一夜一下苍老了很多，他也被儿子吓得不轻，唇色都还在发白。
这一夜，每个人都在反思。他们到底都做了什么，才把儿子逼成这样，逼到要死。
然后，他们知道了。
自己有多过分。
病房外。
我看着地上袋子里被装起来的满是血的白衬衫。
吉森菜出来后坐到我身旁，“想什么呢？”
我不说话，可情绪都写在脸上。
母亲开口想了一夜的结果:“阿香打算怎么办？”
我看着母亲。
她神情动容，但现在真的没有什么好办法，“小叶这么反对你们的婚事，他现在又这个情况。”
我低着脑袋，抿唇:“哥哥威胁我离开他，我只有和他结婚这个选择。”
“现在，我也不知道了。母亲你说，我该怎么办？”
吉森菜深吸了口气:“阿香，是哥哥重要，还是爱人重要？”
我愣了愣，满脸悲伤，“可是他们不一样，怎么可以放在一起做比较。”
“可是对小叶来说是一样的啊。”
“母亲，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吉森菜真的不忍心告诉女儿这件事，可这么没办法，她得为可怜的儿子自私一回。
她从包包里掏出一本简白的笔记本。
“看了你就明白一切了。”
她站起来，把一个日记本交给我，然后留下我一个人。
我翻开笔记。
疲惫的眼睛在看清每个字后又随着不断翻动而惊悚的瞪大，整个毛孔都进了冷空气一样，呼吸都透着不可思议和荒唐。
第一页，扭扭曲曲的稚嫩字迹:【妈妈终于要带我去选妹妹了，我选了其中里面最好看的。从此以后，她就是我的了。】
【这是我选的妹妹，可母亲总是抢走她。我讨厌母亲，也讨厌妹妹不和我玩。】
第十页
【妹妹好笨，怎么教都不会。】
【今天我们要去野营，可是突然下大雨了。可恶，这还是第一次和妹妹出门野营呢！】
第二十页
【阿香被作业折磨得好惨，我摸着她闭上的眼睛，宝贝阿香睡得好乖睫毛好长，和小时候我哄她睡觉的时候一样。原来她这么快已经要上高中了。】
【今天阿香开学，她那么好那么好，同学肯定都喜欢她。那阿香回家肯定又不粘着我了，真烦。】
第三十页
【今天是我十八岁生日，的确是该值得庆祝的一件事。我想时间再快一些，再快一些，等到阿香高考结束之后，我就告诉她】
【胆小鬼阿香看恐怖片，晚上不敢一个人睡，我抱住她，她身上好香，和小时候不一样了，我更喜欢现在她身上的味道。】
【阿香说她世上最爱我，我想我也是，一辈子最爱她。】
【阿香什么时候才知道我喜欢她呢，并不是对妹妹的那种。她知道了会不会被吓到了。可是我感觉，阿香对我的喜欢和我对她的喜欢是一样的。】
每段日记都标注着时间，每段全都是围绕着我。最后一段日记截止到了明日野叶十九岁，那是我高考后的日子。
也是父亲母亲对我态度发生巨大改变的转折时间。
这一切都说得通了，可这一切都太……
我真的接受不了。
那是我的哥哥，只是哥哥。我对他的情感就只有亲情也不可能改变成其他。
我从来没有想过事情会是这样，怎么办？
我又该怎么办？
病房里，一对夫妻深知女儿此时有多无助迷茫，可他们也根本没有办法。因为他们已经选择让这件事情行驶到本该行驶的方向。
中午十点。
病床上的男人，眼皮动了动，随即睁开眼睛。
涣散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他看到了母亲喜极而泣的脸，父亲强忍情绪的表情。
明日野叶环顾四周，不出一秒就接受了自己在医院里。大脑那些记忆全都涌上，袭击他每个细胞。
他蹭的坐起身，明明扯动了伤口，可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一样，只是一个劲的问:“阿香呢，嗯？”
“阿香呢，她回湘南了，她去找那个男人了？！”明日野叶嗓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失控。他狰狞的表情一点也不可怕，只剩下抓狂的痛苦了。
男人急喘着，瞳孔紧缩的不正常。他急切的已经双腿落地要走，不管不顾推开阻止的母亲和父亲，红着眼歇斯底里:“她不能结婚，我不允许。我要去找她，你们放开我，都放开我！！！”
比医护人员先来的，比镇定剂先来的，是我。
我推开门，出现在他视线，“我还在。”
明日野叶见到我大大松了一口气，人像被抽离了所有力气一样倒在地上。手腕缠了好几圈的纱布已经渗透出了血，病房的白瓷砖上沾上血迹。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哥哥，一般时候他都是稳重的、冷漠的又精明的，现在却像一个发疯到几近癫狂的男人。
我打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然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对我有这种心思的哥哥，不敢直视他的每个眼神，不敢和他待在一起。
自己骗自己，我最在行。
随后，医生和护士很迅速的一趟来了，他们把明日野叶搀到床上，检查他的状况。
医生重新包扎他的伤口，过程中他没有露出一点疼痛的表情，就好像他真的没有痛感一样。
伤口很吓人，能看到皮肉割开的细节。
明日野叶知道阿香会怕，可他就是想让她看到，一辈子都别忘记这个画面，永远对他愧疚。
这也是他的爱。
父亲去了公司将哥哥的工作转手给别的职员，现在，母亲在给哥哥喂粥。
单独病房里，气氛很安静，我坐到背对着哥哥的地方，看着刚刚夏向发来的消息。
【回家了，你哪？吃饭没？】
盯着手机屏幕好久，一直没有回复。
我反扣手机，压制着嗓子眼要喷发出来的烦心，看向已经平静下来的哥哥背影。
内心复杂。
明日野叶侧下脸，“不吃了。”
吉森菜看着还没吃一半的粥，虽然……但她还是把碗收起来放回饭盒里。
“好。那你晚上想吃什么你跟我说，我让阿姨做。”
明日野叶一直也不搭腔，面色还是那么苍白，真是让吉森菜担心死了。
我走过去，提起饭盒。垂眸低眉，“母亲你就在这里陪着哥哥，我去和阿姨说。”
吉森菜抬头看我:“好。路上注意点。”
病床上半躺着的明日野叶眼睛紧紧盯着我，“不行，给她打个电话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回去一趟？”
“你真的是回家吗，还是要去别的地方？”
哥哥这么紧追着不放，我真的心力交瘁，“妹妹昨晚肯定被吓到了，一晚上我们都不在家，现在我只是想去陪陪她。”
“不行，我说不行！”明日野叶偏执地瞪着眼，双拳攥紧放在被子上，“你不能离开我视线之外，也别想着拿回家的借口去找那个男人！”
“你知道你现在有多无理取闹吗？我不回家我睡哪？”
见女儿忍无可忍急眼了，吉森菜生怕儿子又情绪激动，连忙打住我们，“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
“我去行了吧。阿香不提醒我差点忘了，我现在得回去去陪陪小依。”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也没有办法。
母亲走后。
病房诡异的气氛又开始了，我满脑子想着刚刚看到的日记本，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明日野叶那双侵略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他很了解我，自然看出我现在的局促与尴尬。
不过，他没多想。
“和那个男人分手。”
我坐到刚刚母亲的位置上，“我现在不想谈论这些事，以后再说吧。”
“就是不想分手的意思喽？”明日野叶步步紧逼，他满脑子只有这件事，一想到阿香和那个男人他就要疯了一样的抓狂。
我蹙了蹙眉，“……”
“我没想到你居然为了他会做到这一步，是你从来不考虑我，不管不顾的。”明日野叶深深望着我，我慌了，躲避他炙热的视线。他苦涩笑了，“他也挺倒霉的，招惹上了我。”
“你非要这样的话，那也别妨碍我要做的。”
我心里一紧，“你要干嘛？”
“我会告诉他真相。”
“真相？什么意思？”
明日野叶嘴角勾起残忍的笑，语气冰冷，“他和你一样，都是被领养的。这个真相你说，刺不刺激？”
我蹭的一下站起来，“不可能！”
“你觉得我会说毫无依据的话吗？我手上有他们家的领养证明，今天晚上我就会发到他们三兄弟每一个人的手机上。”
我越看哥哥的眼睛越觉得他可怕，越觉得毛骨悚然。我还继续支撑着:“你在给我耍手段是不是，我不信你，我要给千秋打电话，我要问问他！”
“sea sons也会被公司强制收购。”明日野叶拽住我的手腕，狠狠往他身上拉去，咬牙道:“因为你的任性，他们完蛋了。”
“阿香，是你毁了他们，毁了这一切！”
我瞳孔剧烈颤动，难道哥哥说的是真的？
那夏向怎么办？他那么在意的家人，sea sons怎么办？
我真的会毁了他？
我使劲掰开哥哥的手指，明日野叶表情再一次怪异，胸口起伏的频率又快速起来，“我说了，你不准离开我视线半步。”
我不敢再动，“我只是想打个电话。”
“那个叫柴崎千秋的人？如果你想验证我说的真假，那我就让你亲耳听听。”
然后，明日野叶拿我的手机给阿姨打电话。
不出半小时，司机来了，带着他自己的手机。
明日野叶打开外放，“考虑的怎么样了，是要守住秘密还是签下收购合同？”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
明日野叶可没那么多耐心，“装哑巴可改变不了什么，我完全是看在阿香的面子上让你有可以选择的能力，不然现在别说sea sons了，你连秘密也守不住。”
“……能再给我点时间吗？求求您了，他们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我紧绷的那一根弦终于断了，的确是千秋的声音，他没有否认。
明日野叶看到我震惊的表情，满意的挂了电话。“听到没有，还觉得我在说谎？”
“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我提高音量，声音掩盖不住颤抖，“如果说你只是想报复我那就冲我来好了，不要招惹他们！”
明日野叶眼眸一沉，“冲你来……”
“你能承受吗？”
我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有所指，神情一瞬间僵住了，“哥哥。”
这两个字，试图唤醒他的伦理良知。
可没成想，这居然让明日野叶又疯癫了。他抬起那只缠满纱布的胳膊，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尖锐针头，迅速又发狠地往里面捅进去。
我反应极快地阻拦他，着急地大喊:“哥哥，你别这样！别这样！”
即使他疼的冒出冷汗，但他还是不停止。
他真的疯了。
我按下按钮，医生很快就赶来了。两个护士按住他的胳膊，医生给他打镇定剂。
明日野叶逐渐没了动静，像睡着了一样躺在病床上。
医生劈头盖脸对我责怪，“都说了不要刺激病人，他现在正处于极端状态，你们不仅要时时刻刻看护，还要照顾观察他的情绪。不然一不小心就会做出像刚才那样的举动。”
“难道你真想让他死吗！”
我被医生吓到，“死……”
“他这个病应该有六年以上了了，痛苦了这么久现在才想死已经算很有自制力的了。我也看过像他这种症状的几个病人，每天被折磨的要死要活，自杀死了的也有。”
医生对我最后提醒，“躁郁症和恐慌症，但拎一样都折磨人。更何况他两种都有。你们看着办吧，继续刺激他的话，一次能及时救治，但不一定次次都能及时得过来。”
我在手机搜索了，看着上面的描述觉得不可思议极了。
躁郁症:急躁易怒，不安，控制不住情绪的爆发。
恐慌症:有种被大海吞没的强烈恐惧感，溺水一样的无法呼吸，震颤出汗等躯体化反应。
我看着床上沉睡哥哥的脸，看得出神。床边，我一直握住他冰凉的手掌，试图给他暖热。
可暖了好久，也还是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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