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详的预感成了真,我火急火燎地赶回了长安,但再怎么样也过了十天才回到了长安,甚至都没来得及去看一眼武则天就要去上朝了。
五十年来我第一次穿上了官服,高高站在了仅比龙椅矮一点的地方,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战战兢兢的朝臣们。
李世民清瘦了许多,皮肤苍白,浑身是止不住的疲惫,这段时间明显没有好好休息过:“摄政王可归来了。”
朝臣仍然对我很是忌惮,但李世民经历过少,对这些事情的处理不完善,竟然把他们养得胆肥至极。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文明且大声蛐蛐我,我不耐地掏掏耳朵,一个一个简短有力的回怼了过去,把他们挤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红着脸干瞪我。
不是都说历史是一个轮回吗,怎么比之前弹劾我和武则天的那群大臣还菜?
被我耐心的文明回骂了之后,这群人直到下朝也没再闹出什么太大的幺蛾子,点了几个杀鸡儆猴后我就把他们放回去了。
李世民看着我,身上似是压满了风雪,止不住的疲惫,但脊背仍然挺拔:“摄政王,孤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能密令急召您回来。。”
我轻轻拂身:“殿下在朝堂上应看着臣处理事情的方法并加以运用,日后臣带几次便会了。”
“臣知晓殿下天资聪颖,有悲悯之心,是帝王的不二人选,但陛下以女子之身在位多年,作为千古第一女帝,不满的,蠢蠢欲动的人很多,故殿下需多费些心力。”
李世民:“孤晓得,只是朝堂需要摄政王,孤亦然,这几天希望摄政王留于宫中。”
言下之意就是你得回来,我压不住他们,如果你不回来,我指不定哪天就完蛋了。
行吧,现在的形势好像比我想的更加严峻了。
我答应了他,这毕竟是我和武则天一手带大的孩子,拍拍他的肩:“你必须坚强起来,我和陛下不能陪你一辈子,我也不能帮你一辈子。”
用的是我平时跟他聊天是最稳重的长辈语气,慈祥温和。他好像有点不安,拉拉我的袖子:“为什么?”
“你陪了母后60年,你只需要陪我40年。”
我扶额:“这是40年的问题吗?”而且不是我不能永远陪着你,是你们不能永远陪着我。
我看着他这个隐晦撒娇的动作,有一点点想笑。这孩子20多岁了,还跟小时候一样。
“为什么?”
我看着高高的蓝天被朱红的宫墙切成四四方方,飞鸟掠过去,消失在视野里:“世民,太平盛世不需要摄政王,只需要一个圣明的君主。”
盛唐不需要摄政王云兰青,也不应该有摄政王云兰青,云兰青应该见证历史,不应该插手历史。
我住回了宫中,武则天的身体如我所料,她只是醒了,但坐不起来,连抬手都很费力,只能安静地看着我,不发一言。
我坐在御书房处理公务,左手不停的流着血,流满一盆都被端去制成药材放进武则天的汤药里面;公务繁多,还有吃白饭不干事的人给我上书一些无用但有病的建议,都被我给温柔的骂了回去。
真泥马费劲。
朝中大大小小的势力极复杂,要想完好无损的把这个坏死的神经拔出来几乎不可能,表面不显山不露水,但实际上和智齿一样恶心,让我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和那群老东西僵持到了现在。
今天是一个很普通的早晨,长安雨水少,天空澄澈蔚蓝,阳光洒进窗棂,我吹灭了蜡烛,有些虚弱地趴在桌子上,头发略显凌乱,微眯着眼休息。
一双手推开了御书房的门,我抬起头,眼睛忽然睁大,忙站起身:“陛下!”
武则天看上去仍然单薄,半白的头发披着,宫女为她披上厚厚的披风,衬得她更加年老病弱。她拒绝了宫女的搀扶,慢慢的走过来,弯着眼,挤出几条皱纹:“兰青,怎地还是如此莽撞。”
我跑过去扶她:“我哪有?还好吗?有好好喝药吗?”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她拍拍我的头,“兰青,今天天气好,陪我去走走吧。”
她既愿意走走,我当然不会拒绝。
我们漫走在御花园的青石板路上,秋天多萧瑟凄凉,秋黄色的叶子铺在地上,阳光灿烂温暖,几只白鹤飞向天际,百花凋零,百草枯竭。
武则天倒是很高兴,像小孩一样踩着落叶走,阳光落下,我透过衰老的躯壳看到了当年意气风发的女帝,她念起了诗句:“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我便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拣起了好久没看过的诗集:“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她走累了,坐在亭子里咯咯笑:“兰青写的诗真对,还真是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我辩解道:“这不是我写的,是我收集的各路诗人的诗。”
这里的文坛并没有凋零,在我的运作下,五言绝句七言律诗什么的还是兴起了,连词也出现了,文人墨客也对诗词情有独钟。
虽不如原先世界的质量高,但也没有文豪野犬原世界那样菜就是了。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武则天有些失望地看着御花园,“没有枫叶,好可惜。”
我点点头:“我去命人栽种,等到下一年你就可以看到了。”
“也好,这里就该五彩斑斓,如今这一看也太过沉闷了。”武则天看着我,眼里全是感慨。
我歪头看武则天,她摸摸自己干枯的手,追忆道:“我生君已生,我老君未老。兰青,这么多年,你一点儿也没有变呢。”
我摇头:“我变了,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
从一个被人宠着长大的,在路上看到受伤的小猫都要捡回家的普通毕业生长成一个处变不惊,心狠手辣的摄政王。
从一个对生活充满热情,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少女长成一个对时间流逝感知模糊,对人性不抱期待的人。
我甚至不敢想象拯救完这个世界后面对熟悉又陌生的朋友家人时该怎么解释我的异常。
我不怪我的“信徒”,在这个时代,他们需要一个信仰才能活下去;我不怪法老和国王,他们需要巩固自己的权力来保证国家的安稳;我不怪皇帝留我当国师,我知识渊博,名德声望高,他要早为孩子做打算。
我不怪所有人,人有千面,如果没有的话,那就失去作为人的神秘性了。
好奇往往是爱的根,而爱常常是生的因。
武则天抓住我的手,眼睛倒映着天空的澄清:“我喜欢梅花。”
“下一次梅花开了,我们再过来看吧。约上杜臣和李大侠,喊令月带上丈夫,让世民也休息一下,大家都来赏赏梅。”
距离梅花开还有两个月,武则天给了我们两个月处理糟心事,也给了自己一个撑下去的理由。
“好。”
我平静的点点头,袖子下的拳头攥紧,看着她身上源源不断加快泄露的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