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永眠的彩排

暗红色的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来路，也吞没了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

彻底的、令人窒息的黑暗笼罩下来，浓重得如同实质。空气冰冷粘稠，带着陈年灰尘和那股甜腻腐败的混合气味，几乎令人作呕。宋星牧和那个女生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别动。”宋祈安的声音压得极低，在绝对的寂静中却清晰可辨，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他没有慌乱，而是在适应黑暗，同时侧耳倾听。

几秒后，他的手指在战术笔上某个部位轻轻一按。

“咔哒。”

一束冷白色的强光骤然亮起，刺破了浓墨般的黑暗——是他战术笔末端的应急照明灯。光柱不算宽阔，但足够稳定，像一把利刃，小心翼翼地在未知的环境中切割出有限的视野。

他们似乎站在一个老式剧院的后台入口处。眼前是杂乱堆放的木质景片、蒙尘的道具箱，以及悬挂着的、积满灰网的深色幕布。光线所及之处，都能看到厚厚的积尘，仿佛这里已被遗忘了数十年。

“跟紧光。”宋祈安简单下令，光束缓慢地向前移动，扫过地面，避免绊倒杂物。

宋星牧紧紧跟着哥哥，同时不忘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女生，用眼神示意她跟上。女生脸色苍白，但还是咬着牙，跌跌撞撞地跟上他们的步伐。

穿过堆积的杂物区，前方空间豁然开朗。应急灯的光柱划过，隐约照出前方几排蒙着白布的座椅轮廓——是观众席。而他们正站在舞台的侧幕边上。

就在光束扫过舞台中央时，三个人同时僵住了。

舞台上，并非空无一人。

影影绰绰地，能看到十几个“人影”静静地坐在舞台上的椅子上，姿态各异，像是正在休息的演员。他们背对着后台，看不清面容，穿着各种模糊不清、似乎是戏服的衣物。

但没有任何声音。

没有呼吸，没有低语，甚至连细微的动作都没有。他们就像……一群精致的蜡像，被随意摆放于此。

“哥……”宋星牧的声音气若游丝，头皮发麻，下意识地抓住了哥哥的衣角。他的直觉在疯狂尖叫，警告他那些“东西”极其危险。

宋祈安立刻将光束移开，不再直接照射那些“人影”。他心脏也沉了下去，但思维运转得飞快。任务要求“扮演角色”、“完成彩排”，那么这些……就是他们的“同事”，或者，“观众”？

突然，舞台前方，乐池的方向，一盏极其古旧的脚灯“刺啦”一声，自行亮起了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了舞台前缘的一小片区域。

光线亮起的刹那，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道具箱上，一本摊开的、泛黄的厚厚剧本，无声地自动翻页，停留在了某一页。

宋祈安光束扫过去。

页面顶端写着：《永眠的彩排》 - 第三幕。

下面则是角色的台词和动作提示。三个角色的名字被用暗红色的笔迹圈了出来：【学生A】、【学生B】、【校医】。对应的台词和简单的走位说明写在下面。

而在剧本页面的最下方，有一行更加潦草血腥的字迹：

【彩排开始：10】 【9】 【8】

倒计时！

根本没有时间犹豫和讨论！

宋祈安目光如电，瞬间扫过台词。【学生A】的台词最多，需要引导剧情，显然是主角；【学生B】台词较少，多是反应和附和；【校医】只有最后一段诊断台词。

“你，校医。”他立刻指向那个女生，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记住你的台词，最后上场，站在那个位置。”光束指了一下舞台上一个标记点。

“星牧，学生B。我是学生A。”他语速极快，“跟上我，照剧本反应，不要看台下，不要做多余动作。”

【3】 【2】 【1】

倒计时结束！

那盏昏黄的脚灯灯光猛地闪烁了一下，变得稳定而专注地打在舞台前区。

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压力骤然降临，仿佛整个剧场的“空气”都活了过来，无数道视线从观众席的黑暗中、从舞台上的那些静默“人影”方向投来，聚焦在他们三人身上。

宋祈安深吸一口气，将战术笔的光熄灭（它现在不合时宜），率先一步踏入了脚灯照亮的区域。他的表情瞬间变了，那种惯有的冷静疏离被一种刻意营造出的、属于“好奇大学生”的谨慎和探索欲取代。

“嘿，你说学校为什么非要我们今晚来这个老剧场排练？”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剧场里，完美复述了【学生A】的台词，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

宋星牧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凭着本能跟着迈入光圈。哥哥的声音像是一个锚点，将他从恐慌中暂时拉出。他看到了剧本上【学生B】的台词，磕绊了一下，但也接上了：“不…不知道啊……感觉这里怪怪的，要不我们回去吧？”他的声音带着真实的颤抖，反而阴差阳错地符合了角色该有的紧张。

被点名的女生躲在侧幕阴影里，死死咬着嘴唇，全身发抖，但眼睛紧紧盯着剧本上那寥寥几句【校医】的台词，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剧本上的场景是两人在舞台上探索，发现一个“昏倒”的同伴（由一具穿着学生制服的苍白人偶扮演），然后惊慌地呼喊求救。

宋祈安和宋星牧按照剧本指示，在人偶边蹲下。宋祈安的表情逼真地表现出惊慌和尝试唤醒：“同学！同学你怎么了？！”

就在这时，宋星牧的余光瞥见，观众席第一排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像是一张惨白的脸孔缓缓歪了歪头。一股冰冷的恶意针一样刺过来。

他吓得几乎忘了台词，呼吸一窒。

宋祈安立刻在剧本要求的动作掩护下，用力捏了一下他的手臂。疼痛感和哥哥的冷静让他瞬间回神。

“来人啊！有没有人！”宋星牧几乎是喊出了自己的台词，声音里的惊恐不再是表演。

时机刚好。

侧幕的女生深吸一口气，抱着赴死般的决心，冲进了光圈，按照指令站在标记点上，用带着哭腔却努力平稳的声音念出了【校医】的诊断：“他…他只是疲劳过度，需要安静休息……你们快离开这里！”

最后一句台词落下的瞬间。

“啪。”

那盏昏黄的脚灯熄灭了。

舞台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但那种被无数视线凝视的恐怖压力，如潮水般缓缓退去。

黑暗中，只听到三个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几秒后，舞台侧面，另一盏绿色的小灯亮起，微弱地照亮了一扇狭窄的、标有“出口”的铁门。

同时，那个道具箱上的剧本，再次无声地翻页。新的页面上，旧的台词消失，浮现出新的血色字迹：

【第一幕彩排通过。】 【奖励：短暂的安全。】 【下一幕：十分钟后开始。】 【提示：遗忘台词者，将永久留下，成为“演员”。】

宋星牧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被宋祈安一把拉住。

那个女生直接瘫软下去，低声啜泣起来，是劫后余生的后怕。

宋祈安没有放松警惕，光束再次亮起，谨慎地扫过舞台。那些静坐的“人影”依旧在原地，仿佛从未动过。

但他注意到，其中一具“人影”的脚下，掉落了一块小小的、反光的东西。他小心地走过去，用笔尖将其拨过来。

是一枚锈迹斑斑的、刻着数字“7”的铜制胸牌。

他捡起胸牌，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

第一幕只是开始。十分钟后，下一幕的“彩排”将继续。而失败的代价，已清晰无误。

他将胸牌握在手中，目光投向那扇绿色的“出口”门。

那真的通往自由吗？还是只是下一幕戏的另一个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