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习室角落的灯光白得刺眼,将男生脸上每一个惊恐的细节都照得无所遁形。他粗重的喘息声成了这安静空间里不和谐的音符,引来远处几个学生不满又疑惑的视线。
“昏倒的……”宋祈安重复了一遍这个角色,眼神锐利如手术刀,瞬间将男生在剧本中的定位剖析清楚——一个看似被动、实则可能承载关键信息的角色。
“对……就是我……”男生名叫沈照野,他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跌坐在旁边的空椅上,双手仍在微微颤抖,“我就躺在那儿……装死……但我能听到,能看到……”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后怕,“那些东西……就在旁边……冷得像冰……我能感觉到它们的‘视线’……在我身上刮来刮去……”
他描述的正是宋星牧和宋祈安表演试图搬动“他”的那一幕。从他的视角来看,恐惧被无限放大。
“你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宋祈安追问,语气平稳,引导着他梳理信息。
“最后……最后那束可怕的绿光亮起来的时候……”沈照野咽了口唾沫,喉结剧烈滚动,“光好像刺激到了什么……我感觉到抓着我的那玩意儿……力道松了一下……我……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就想着跑……拼命跑……然后就看到了那扇绿门……”
他的逃脱带着极大的侥幸成分。
“你看到‘它’补全‘灯光师’了吗?”宋星牧忍不住问,声音压得极低。
沈照野的脸上瞬间失去最后一点血色,瞳孔收缩,像是回忆起了极致的恐怖景象。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涣散,显然不愿再回忆任何细节。
宋祈安没有逼迫他。他转而拿起那枚“13”号胸牌和口琴:“你在‘里面’,有没有注意到和这些数字相关的东西?或者……听到任何不寻常的声音,比如……”他晃了晃口琴。
沈照野努力集中精神,皱着眉艰难地回忆:“数字……好像……好像观众席的椅子背后,有些模糊的编号?声音……没有,除了那该死的铃声和你们的台词,安静得可怕……”他忽然顿住,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过,在第二幕,你们争论的时候,我好像……好像听到极远处,有非常非常轻的……像是有人在哼歌?调子很怪,听不清……”
哼歌?
宋祈安和宋星牧对视一眼,他们都未曾留意到这个细节。沈照野因为“昏迷”躺倒,听觉或许反而变得更加敏锐。
“调子还能模仿吗?”宋祈安追问。
沈照野尝试着哼了几个破碎的音节,调子扭曲怪异,不成旋律,却莫名给人一种悲伤又毛骨悚然的感觉。他摇了摇头:“就记得这么点……太难听了。”
线索虽微弱,但弥足珍贵。宋祈安将其默默记下。
“我们……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林薇小声问道,目光不安地扫过自习室门口,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东西冲进来。
这个问题抛了出来,沈照野也立刻抬起头,充满希冀又恐惧地看着宋祈安。不知不觉间,这个异常冷静、思维清晰的同龄人已经成了他们下意识依赖的核心。
宋祈安沉默了片刻。他的目光扫过桌上两枚冰冷的胸牌(7号和13号)和那只哑口的口琴,又看向眼前三个惊魂未定、状态各异的“同伴”。
单打独斗,生存概率极低。信息共享和协作,是目前唯一能看到的、提高生存几率的途径。
“首先,交换联系方式。”他拿出手机,语气是不容置疑的指令,“确保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最快联系到彼此。”
其他三人立刻照做,仿佛这是某种生命线。
“其次,尽可能回忆一切细节,无论多微小。触发前的异常、副本内的环境、声音、数字、图案……所有信息都可能关键。”宋祈安继续说道,“尤其是你,”他看向沈照野,“你‘昏倒’时感知到的信息,可能与我们活动的视角完全不同。”
沈照野用力点头,像是被赋予了某种使命,精神稍稍振作了一些。
“最后,”宋祈安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严峻的预警,“做好随时再次被拉入的准备。短信可能再次出现,甚至……触发条件可能发生变化。”
这句话让刚刚缓和的气氛再次紧绷起来。
“我们……不能做点什么吗?报告学校?或者……”林薇徒劳地建议,但声音越来越小,她自己也知道这有多荒谬。如何向别人解释一场发生在异空间剧场的死亡游戏?只会被当成疯子。
“规则,不在我们熟悉的维度。”宋祈安一句话否定了所有常规求助途径,“能依靠的,只有我们自己,以及我们总结出的规则。”
他拿起那只青铜口琴,指尖摩挲着上面模糊的花纹和数字“13”:“这些东西是钥匙,也可能是线索。我们需要弄懂它们的含义。”
就在这时,沈照野像是终于从最初的冲击中缓过劲来,属于他原本性格中的某些特质开始显露。他坐直了身体,虽然脸色依旧不好看,但眼神里多了些韧劲和审视。他仔细看了看宋祈安,又看了看宋星牧和林薇。
“你们……看起来比我能打。”他这话是对宋祈安和宋星牧说的,带着点评估的意味,“尤其是你,”他看向宋祈安,“你很冷静。刚才在里面,是你在指挥?”
宋祈安没有否认。
沈照野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下次……如果再进去,带上我。我练过散打,力气大。躺在地上装死太他妈憋屈了,真要动手,我能挡前面。”
他的直白和骤然展现的武力值承诺,让宋星牧和林薇都愣了一下。
宋祈安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立刻回应。他在评估,评估沈照野的价值,评估他的稳定性,评估他是否会在关键时刻成为不可控因素。
几秒后,他开口:“可以。但一切行动,必须听指挥。”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在这种极端环境下,一个错误的“善意的冲动”可能导致团灭。
沈照野与他对视片刻,似乎衡量了一下,最终重重一点头:“成交。总比莫名其妙死了强。”
一个临时、脆弱、基于求生本能的同盟,在这个弥漫着咖啡和纸张气味的自习室角落里,初步结成。
窗外的天色依旧漆黑,离黎明尚远。
宋祈安将胸牌和口琴收回口袋,冰冷的金属贴着他的皮肤。他看了一眼手机,凌晨三点。
“轮流休息一会儿。”他下达了新的指令,“保持警惕。”
没有人有异议。极度的精神透支带来的疲惫感终于汹涌而上。林薇趴在桌上,却显然无法入睡。沈照野抱着手臂,闭着眼,眉头紧锁。宋星牧靠在椅背上,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什么。
宋祈安没有睡。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和笔,就着自习室的光,开始快速而清晰地记录——时间线、人物特征、环境细节、规则推测、道具信息、沈照野提供的哼唱片段音符……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成了这短暂宁静里唯一的节奏。
他将混乱恐怖的经历,转化为一条条冷静客观的数据和分析。这是他对抗无序和恐惧的方式,也是他为自己和弟弟,以及现在这几个被迫绑在一起的同伴,寻找生路的唯一途径。
笔记本的扉页上,他写下了一个暂时的标题:
【永夜大学观测记录 - 副本01:永眠的彩排】
夜色深沉,自习室的灯光或许能暂时驱散黑暗,却驱不散萦绕在每个人心头、那名为“永夜”的阴霾。下一次铃声会在何时响起,无人知晓。
他们像是在暴风雨海上侥幸爬上一块礁石的幸存者,看着周围漆黑汹涌的海面,等待着下一波巨浪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