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只有低温设备持续运行的微弱嗡鸣，如同巨大冰库沉睡的呼吸。旋转的红光熄灭了，刺耳的警报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压迫的寂静，仿佛连空气都被冻结了。
五人瘫坐在冰冷彻骨的地面上，大口喘着气，白色的哈气在煤油灯和应急灯（控制台屏幕亮起后提供了些许照明）的光晕中急促地翻滚。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肌肉因之前的极度紧张和奔跑而微微颤抖。
宋星牧怔怔地望着那个标着“G.W.”的储藏单元，脸上困惑与悲伤交织。“谢谢……”他无意识地重复着，“那种感觉……消失了……变成了……平静？”
一种完成任务后的、彻底的平静。仿佛他们刚刚不是阻止了一场净化，而是完成了某个未竟的遗愿。
宋祈安率先恢复冷静。他站起身，走到那具冻僵的21号研究员尸体旁，沉默地鞠了一躬，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枚“21”号胸牌重新放回他僵硬的手中。
“安息。”他低声道。无论他生前经历了什么，此刻，他或许得到了某种程度的解脱。
苏清晏强忍着不适和寒冷，上前初步检查了尸体：“完全冻僵了……死亡时间无法判断，但看衣着和状况，应该……很久了。”她的声音在低温下有些发抖。
沈照野撑着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贴着胶带的手臂，标记处依旧没有灼热感，这让他稍微安心。“这鬼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净化’我们？我们又不是样本！”
“在‘它’眼里，未授权的闯入者，或许和异常样本没有区别。”宋祈安的声音冰冷，目光扫过四周那些密闭的储藏单元。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那个发出“感谢”意念的，又是什么？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控制台。屏幕上的净化程序虽然中止，但依旧亮着，显示着复杂的监控数据和一些目录列表。
“苏清晏，能操作吗？看看有没有日志或者资料。”宋祈安问道。
苏清晏凑近屏幕，手指冻得有些僵硬，但还是尝试着操作起来。系统似乎因为高级权限（21号胸牌）的激活而开放了更多功能。
“有……有一些加密的日志，需要更高权限。但有一个公开的标本目录……”她快速浏览着，脸色越来越苍白，“这些储藏单元里……大部分是各种生物组织的异常样本，来源……不明。活性监测数据显示，大部分处于沉寂状态，但有几个……波形异常！”
她指向屏幕上的几个编号，对应的单元正好散布在他们周围。
“G.W.单元呢？”宋祈安问。
“G.W.单元……权限最高，目录显示只有编号：Zero（零号）。活性……为零。但刚才……”苏清晏也感到了困惑。
活性为零，却会发出“感谢”的意念？这完全违背了常理。
“看这个！”林薇忽然指着控制台下方一个不起眼的抽屉。沈照野用力将其拉开，里面不是文件，而是一台老式的、带着小型扬声器的便携式录音机，旁边还有几卷标签模糊的磁带。
宋祈安拿起录音机，按下播放键。
磁带缓缓转动，发出沙沙的噪音。
然后，一个极其疲惫、带着深深倦怠和一丝疯狂的男声断断续续地响起，背景里还有细微的实验器械碰撞声：
【……记录日期……忘了……‘彼岸’的副作用越来越明显……样本的‘回响’太强了……G.W.主管越来越偏执……他认为我们听到了‘真理’……但我觉得我们只是在打开地狱的大门……】
【……21号今天状态很糟，他说总听到哭声，来自那些本该没有意识的样本……我好像也……有点听到了……】
【……净化程序被启动了……为什么？！那些只是样本！G.W.主管的命令？他疯了吗？！我们必须阻止……】
录音到这里，变成了一阵剧烈的奔跑声、喘息声，以及遥远的警报声！
然后是“砰”的一声巨响，像是门被撞开，接着是男人惊恐绝望的喊声：“21号！不——！”
最后，是一阵漫长而扭曲的电流噪音，以及一个冰冷、扭曲、完全不似人声的低语夹杂其中：
【……回响……永不停歇……】
“咔。”
磁带播放完毕。
控制室内一片死寂。
录音里的信息碎片与他们之前的经历拼凑起来：一个名为“彼岸”的疯狂项目，能产生所谓的“回响”（可能与宋星牧感知到的情绪有关），项目主管G.W.的偏执，以及一场针对样本（或许也包括知情者）的“净化”。
21号研究员，似乎是这场屠杀的受害者之一，也是试图阻止它的人。他逃到了通道，却最终没能逃脱，死在了控制室门口，手中紧握着或许能阻止净化的权限胸牌。
而他们，阴差阳错地完成了他的遗志。
“所以……我们算是……帮了他？”林薇小声问，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也帮了我们自己。”宋祈安收起录音机，这是重要的证据和线索，“‘净化’针对的是所有未授权生命体。”
就在这时，控制台的主屏幕忽然闪烁了一下，自动跳转到一个漆黑的界面，中间缓缓浮现出一行白色的、系统默认字体的文字：
【检测到核心区危机解除。】 【临时权限授予。】 【出口路线生成。】 【祝你好运，临时访客。】
随着这行字的出现，控制室另一侧，一扇原本与墙壁融为一体、毫不起眼的金属滑槽门，“嗤”的一声轻响，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后面一条向上延伸的、正常的混凝土楼梯通道！通道顶端，隐约有自然的光线透下！
出口！
真正的出口！
希望的光芒瞬间驱散了所有的疲惫和恐惧！
“走！”宋祈安毫不犹豫下令。
五人迅速穿过滑开的门，踏上楼梯。楼梯间干净整洁，与他们刚才经历的锈蚀金属通道和冰冷样本库仿佛是两个世界。
他们沿着楼梯向上奔跑，离顶端的日光越来越近。
就在他们即将踏上最后一级台阶，重返地面时——
“嗡……”
宋祈安口袋里的那只青铜口琴，以及他贴身放着的“7”号、“13”号胸牌，同时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并散发出了一瞬间冰冷的寒意。
仿佛是在……告别？或者……标记？
宋祈安脚步顿了一瞬，回头望向身后深邃的楼梯。
“永夜”并未结束。
他们只是从一场“剧目”中暂时退场。
但获得的线索、承担的记忆、以及身上这些愈发沉重的“馈赠”，都在提醒他们，下一次开幕，或许会更加凶险。
他转过头，率先踏出了楼梯口。
外面，是清晨的阳光，以及……
一片完全陌生的、寂静无人的城市街角。
他们并没有回到熟悉的大学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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