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的冰冷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五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墙壁严丝合缝,将那恐怖绝伦的“月面”景象彻底隔绝,但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却久久无法平息。
宋祈安背靠着冰冷的石壁,缓缓滑坐在地,手中那本G.W.的工作日志仿佛烙铁般滚烫。他闭上眼,脑海中依旧残留着那轮巨大黑月显现时的恐怖轮廓,以及G.W.尸体崩解化为飞灰的骇人景象。
“哥……你没事吧?”宋星牧蹲下身,声音里带着未褪的惊恐和担忧。其他人也围拢过来,目光聚焦在宋祈安和他手中的日志上。
宋祈安摇摇头,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从那种极致的震撼和恐惧中抽离。他睁开眼,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尽管深处仍有余悸。
“我看到了G.W.,他死在了那边。”他言简意赅,声音还有些沙哑,“这是他的日志。‘彼岸项目’连接的,不是一个地方,而是一个……‘存在’。他们称之为‘祂’,或者‘月之暗面’。”
他将日志递给苏清晏:“你是医生,心理承受能力强一些,你来看,总结关键信息。我们需要知道‘祂’到底是什么,弱点可能在哪里。”G.W.后期的字迹狂乱扭曲,他担心其他人看了会产生不良影响。
苏清晏接过日志,深吸一口气,走到石室角落,就着强光手电的光芒,开始快速而专注地翻阅起来。她的脸色随着阅读变得越来越苍白,手指偶尔会微微颤抖,但她坚持着,不时拿出自己的笔记本记录关键点。
沈照野烦躁地踱步,左臂的淤痕在经历刚才的惊险后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妈的,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存在’?怎么打?难道要我们上天把月亮射下来?”
林薇抱着膝盖坐在一边,身体还在轻微发抖,G.W.的结局和那黑色月亮的惊鸿一瞥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宋星牧则显得异常沉默,他低着头,眉头紧锁,双手无意识地攥紧。刚才光门另一端传来的那种“饥饿”与“愤怒”的“回响”,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冲刷过他的感知,让他感到一阵阵恶心和头晕,那种感觉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和……具有侵蚀性。
“……不行……”他突然喃喃自语,声音微弱。
“什么?”宋祈安立刻看向他。
宋星牧抬起头,脸色比苏清晏还要难看,额头上全是冷汗:“那种‘回响’……‘祂’的……好像……粘在我脑子里了……甩不掉……而且……它在……‘看’我……”
他的话让所有人悚然一惊!
“什么意思?”沈照野停下脚步,瞪大眼睛。
“就像……就像沈哥你的标记……但更……更无处不在……”宋星牧艰难地比划着,试图描述那种感觉,“它不是通过眼睛……而是直接……在我的感知里……留下了‘印记’……我能感觉到……一种冰冷的……好奇……?”
这种描述远超众人的理解范围,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宋星牧的共情能力,在成为团队雷达的同时,也让他成为了最容易被“污染”的目标!
宋祈安立刻起身,走到宋星牧面前,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星牧,听着!屏蔽它!像屏蔽噪音一样!集中精神,想点别的!想我们之前破解的副本,想旅馆的房间,想任何具体的东西!”
他知道这很难,但必须尝试。如果宋星牧的感知被“祂”持续侵入,后果不堪设想。
宋星牧咬着牙,努力按照哥哥的指示去做,集中精神对抗脑海中那挥之不去的、冰冷的“注视感”。但这比他想象的要难得多,那感觉无孔不入,如同附骨之疽。
就在这时,苏清晏合上了日志,脸色极其凝重地走了回来。
“情况比想象的更糟。”她开门见山,语速很快,“根据G.W.的记录,‘祂’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生物,更像是一种……基于某种‘规则’存在的、拥有初步意识的宇宙现象或者信息集合体。‘彼岸项目’错误地认为那是某种高维智慧,试图沟通,实则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 ‘回响’是‘祂’渗透我们世界的基础方式,能扭曲感知,污染心智。‘镜面’或任何反光物,是‘祂’投射力量的‘透镜’或‘通道’。而我们所在的这个‘永夜’体系,很可能是‘祂’为了更高效地‘吸收’或者说‘理解’我们世界的‘信息’(很可能是以生命体的精神和记忆为食粮)而构建的‘捕猎场’或‘观测站’。”
“小镇不是被毁灭,而是被整体‘拖拽’进来,成为了第一批‘养料’和实验场。G.W.后期意识到,他们所有人都成了‘祂’的实验品和观察对象,根本无法逃离。”
“日志最后提到,‘祂’似乎对强烈的情绪和执念尤其‘感兴趣’,这也是为什么副本往往以悲剧和传闻为核心构建——那些地方残留的‘信息’更浓烈。”
她看了一眼痛苦挣扎的宋星牧:“星牧的情况,很可能是因为他的感知能力最强,相当于一个明亮的‘信号源’,首先被‘祂’锁定和‘标记’了。这比沈照野手臂上那种物理层面的标记更危险。”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一个以世界规则为武器、以生命情感为食粮的无形存在?这怎么对抗?
“弱点呢?”宋祈安抓住最关键的问题。
苏清晏翻到日志的某一页,指着上面一段极其狂乱、几乎被划破的字迹:“G.W.极度崩溃下写过一句——‘凡有所显,必有所限。规则即牢笼。’ 还有这句——‘钥能启门,亦能锁隙。然需‘心’之光,非力可及。’”
“他认为,‘祂’既然需要通过‘规则’(比如副本规则、镜面反射、回响污染)来显现和运作,那么这些规则本身也可能成为限制甚至反击‘祂’的突破口。而我们手中的‘钥’——口琴、胸牌,可能不仅是钥匙,在某些条件下,也能成为‘锁’?但需要某种……‘心’的力量驱动,而非物理力量。”
规则即牢笼?钥能锁隙?心之光?
这些话语如同谜题。
“啊——!”就在这时,宋星牧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低吼,双手死死抱住头,蜷缩起来,“……声音……好多……哭喊……G.W.……还有很多人……他们在‘回响’里……好痛苦……”
他被脑海中汹涌而来的、属于那些逝者的痛苦记忆和情绪淹没了!‘祂’的“注视”似乎在故意放大这些负面“回响”,折磨着他,要将他同化!
“星牧!”宋祈安一把将他搂住,能清晰地感受到弟弟身体的剧烈颤抖。他知道,必须立刻做点什么!
他想起了苏清晏转述的话——“钥能启门,亦能锁隙。然需‘心’之光,非力可及。”
又想起了第一个副本中,需要“用心”去听哼唱调子才能感知真相。
还有那无声吹奏口琴却能引起日志回应、缓解沈照野标记的经历。
“心之光”……是否指的是坚定的意志、强烈的情感、或者某种纯净的意念?
“口琴!”宋祈安对林薇喊道。林薇立刻从背包里翻出那只青铜口琴递过来。
宋祈安将口琴塞进宋星牧手中,双手紧紧包裹住他冰冷颤抖的手:“星牧!听着!别去对抗那些‘回响’!想象我们!想我们一起闯过的关卡!想你要活下去的决心!把所有这些‘意念’……‘吹’进去!就像我之前做的那样!这不是给它听!是给我们自己!建立我们自己的‘屏障’!”
这是他基于现有信息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利用“钥”的特性,以强烈的自我意识和正向情感为动力,去对抗“祂”的污染!
宋星牧几乎已经意识模糊,痛苦地喘息着,但哥哥的声音如同锚点般穿透了那些杂音。他凭借本能,死死攥住口琴,脑海中拼命回忆着哥哥冷静的眼神、沈照野挡在前面的背影、苏清晏包扎伤口时的专注、林薇找到线索时的欣喜……以及自己想要和哥哥一起活下去的、最强烈的渴望!
他没有力气吹气,而是将所有的心神和意念,如同实质般灌注其中!
嗡——
口琴和宋祈安口袋里的胸牌再次震动!但这一次,震动的频率不再是冰冷刺骨,反而带着一种微弱的、却异常稳定的暖意!
一层极其淡薄、几乎看不见的柔和白光从口琴和宋星牧紧握它的双手间荡漾开来,如同一个脆弱的光茧,将他轻轻笼罩。
宋星牧剧烈颤抖的身体渐渐平息下来,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那种痛苦的挣扎明显减弱了。脑海中那些混乱痛苦的“回响”虽然没有完全消失,却被隔绝了一层,变得模糊遥远了许多。
“……有用……”他虚弱地吐出两个字,昏睡了过去。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但心情依旧沉重。这只是暂时的缓解,并非根治。
石室内陷入沉默。G.W.日志揭示的真相太过绝望,宋星牧的状况更是雪上加霜。
他们面对的,是一个近乎无解的存在。
然而,宋祈安看着怀中昏睡的弟弟,以及那件依旧散发着微弱白光的口琴,眼神却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凡有所显,必有所限。
规则即牢笼。
既然“祂”遵循规则,那他们就还有机会。
“我们需要更多的‘钥’,”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也需要更深入地理解‘规则’。G.W.的日志里,有没有提到其他胸牌或者‘钥’可能存在的地方?”
苏清晏立刻翻动日志:“有!他提到过,项目初期的一些核心研究员,包括他自己,都拥有类似的身份凭证(胸牌),项目失控后,有些人试图反抗或逃离,他们的‘钥’可能散落在了小镇的不同地方,或者……被‘祂’收容在了某个‘剧目’的核心。”
她指向日志上一段模糊的记录:“这里,他好像提到过一个地方……‘回响之匣’?说那里封存着最初的‘噪音’和‘钥匙’……”
回响之匣?最初的噪音和钥匙?
这像是一个新的线索,也可能是一个新的、极度危险的副本入口。
就在这时,石室那面光滑的黑色石板上,毫无征兆地再次浮现出银色的光芒!
光芒流转,不再是星图,而是逐渐凝聚成一行冰冷的、如同系统提示的文字:
【检测到‘钥’之共鸣,‘回响’异常。】 【适应性调整完成。】 【下一剧目:《遗落回响》已就绪。】 【地点:理工大学档案馆- 地下珍本库。】 【提示:寻找最初的哭声,关闭回荡的匣子。】
文字下方,一个熟悉的、不断滴落血色倒计时的图案开始凝聚。
【23:59:59】
【23:59:58】
“祂”没有给他们多少喘息的时间。
新的“剧目”,已然拉开帷幕。而这一次,目标直指“回响”的源头。
宋祈安轻轻将昏睡的弟弟交给苏清晏和林薇照顾。
他站起身,看着石板上那冰冷的倒计时,眼神如同淬火的寒冰。
“准备出发。”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去档案馆。我们去找到那个盒子,然后……”
他顿了顿,缓缓吐出两个字:
“……关上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