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下来，将小镇的每一寸角落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昨夜的死寂与疯狂仿佛真的只是一场集体幻觉，被晨光彻底驱散。店铺招牌褪去了血色，窗户玻璃映照出的是正常的街景，空气清新，带着初秋特有的微凉。
沈照野几乎是贪婪地呼吸着这正常的空气，用力捶了一下身边的路灯杆，金属发出的嗡鸣声都显得那么悦耳。“妈的！总算出来了！老子这辈子都不想再进什么副本了！”
苏清晏和林薇相视而笑，虽然笑容里还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后怕，但重获新生的喜悦是真实的。林薇甚至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旁边花坛里一朵沾着露珠的野花，感受着那真实的、柔软的触感。
宋祈安搀扶着宋星牧，弟弟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清明了许多，只是偶尔会下意识地避开过于光滑的反光表面，那场噩梦留下的阴影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抹去。
“先回旅馆拿东西，然后想办法联系外界，离开这里。”宋祈安做出决定。小镇虽然恢复正常，但依旧空无一人，透着一种诡异的宁静，不宜久留。
他们回到旅馆。大门敞开着，前台依旧积着薄灰，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消失了。他们快速收拾好所剩无几的行李——主要是那些已经失效的道具和重要的笔记。
宋祈安的手机依旧没有信号。他尝试用旅馆的固定电话拨打外线，听筒里传来的是正常的拨号音。他试着拨通了学校的值班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对面传来值班大爷略带口音、有些不耐烦的声音：“喂？哪位？”
熟悉的人声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现实的烟火气，让五人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您好，我们是之前来这边做项目调研的学生，被困在镇上两天了，这里好像通讯中断了，想问一下……”宋祈安用早已想好的借口，语气尽量平静。
“困了两天？”大爷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扯呢吧！那边前天地质灾害预警，镇子上的人前天下午就全部临时撤离疏散了！你们几个娃咋还在里头？没事吧？赶紧的！顺着主路往外走，警戒线应该还没撤，有工作人员在那儿！”
地质灾害预警？临时撤离？
五人面面相觑。这是“永夜”为了掩盖其存在而扭曲的现实吗？还是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更高层面的“修正”？
无论如何，这给了他们一个完美的、离开这里的理由。
“我们没事，谢谢您，我们马上离开。”宋祈安挂了电话，心中疑窦丛生，但面上不显。
他们迅速离开旅馆，沿着主路向镇外走去。果然，在镇子出口处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还有几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正在值守。
看到他们五人出现，工作人员明显吓了一跳，立刻上前询问情况。宋祈安再次拿出“被困”的说辞，对方虽然疑惑他们是怎么在“空镇”里待了两天还没被发现的，但检查了他们的学生证，见几人除了看起来疲惫狼狈些并无大碍，也就没有深究，只是催促他们赶紧上车，安排他们离开。
坐在离开小镇的车上，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越来越充满生机的景象，五人久久无言。
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笼罩着他们。短短两天的经历，比他们过去二十年的人生加起来还要惊悚和漫长。而那些疯狂、那些挣扎、那些生死一线的抉择，此刻在明媚的阳光下，仿佛真的成了一场模糊的噩梦。
但他们都知道不是。
宋星牧偶尔的惊悸、沈照野手臂上淡化的疤痕、每个人眼底深处那无法磨灭的疲惫与警惕，以及背包里那些变成废铁的道具和沉重的笔记，都是铁证。
车辆将他们送到了最近的城市车站。重新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听到嘈杂的市声，闻到食物和汽油的味道，强烈的反差让他们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接下来……怎么办？”林薇轻声问，看着周围来来往往、对一切毫不知情的普通人，感觉自己像个刚从另一个世界潜逃回来的异类。
“……先回学校。”宋祈安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们需要休息，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然后……”他看了一眼同伴们，“我们需要谈谈。关于这一切，关于未来。”
他的目光冷静而深邃。他知道，事情绝不会就这么结束。那个玻璃倒影中的虚影，砚的失踪，“永夜”的机制，“祂”的存在……太多的谜团未曾解开。他们获得了短暂的安宁，但绝非永远的安全。
其他人也明白这个道理，纷纷点头。
买票，上车。返回熟悉的城市，熟悉的大学。
走在熟悉的校园里，看着身边擦肩而过的、为学业和琐事烦恼的同学，那种割裂感愈发强烈。他们仿佛戴着无形的面具，扮演着“普通大学生”的角色，却背负着无人能知的秘密和创伤。
他们互相留下了最私密的联系方式，约定好绝对保密，并尽快找时间详谈，然后便各自散去，回归各自的宿舍。
宋祈安将宋星牧送回寝室，叮嘱他好好休息，有任何不适立刻联系自己。弟弟的状态让他担忧，那场经历对感知敏锐的星牧伤害似乎最大。
回到自己空无一人的寝室，宋祈安反锁上门，拉上窗帘，将自己彻底隔绝开来。他放下背包，第一时间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用冷水狠狠冲洗了几把脸。
冰冷的水流刺激着皮肤，带来一丝真实的清醒。
他抬起头，看向镜子。
镜中的少年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眼神疲惫却锐利，仿佛经历了一场大战的士兵。
他死死盯着镜子，盯着自己的眼睛，盯着镜子里的每一个细节。
一秒。两秒。十秒。
没有任何异常。
没有黑影，没有扭曲。
仿佛天文台窗外的那个瞬间，真的只是过度紧张下的幻觉。
但他不敢放松。G.W.的疯狂，李俊明的绝望，谢砚辞的警告……无数画面在脑海中闪过。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触摸着冰凉的镜面。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对着镜中的自己，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知道你还在。”
“我也在。”
镜面毫无反应，只有水珠缓缓滑落。
宋祈安收回手，关掉水龙头，转身离开了洗手间。
他知道，有些战争，永远不会真正结束。有些黑夜，一旦闯入，便永远无法真正回归白昼。
但至少，他们赢得了第一个回合的喘息之机。
他从背包里拿出那个彻底黯淡的“回响之匣”和那些变成废铁的胸牌，将它们小心地锁进柜子最深处。
然后，他拿出谢砚辞的笔记和G.W.的工作日志，在书桌前坐了下来。
台灯亮起柔和的光晕。
窗外，校园的夜晚宁静而祥和。
而他的征途，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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