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日常的第一周,像是在深水中缓慢上浮,压力逐渐减轻,却依旧被无形的隔膜包裹。阳光、课堂、食堂嘈杂的人声……一切熟悉又陌生。
宋祈安的生活看似恢复了正轨。他准时上课,笔记依旧工整,表情是一贯的冷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注意力需要花费加倍的气力才能集中,窗外偶尔的阴影晃动都能让他心率微增。他每晚都会检查门窗,并将那把战术笔放在枕下。
宋星牧的状况更令人担忧。他变得异常沉默,常常望着某处出神,偶尔会无意识地摩擦手指,仿佛在感受某种不存在的灼热。他对声音格外敏感,图书馆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都能让他惊跳。他尽量待在哥哥身边,那种无声的依赖让宋祈安心头发沉。
沈照野似乎恢复得最快, gym里又能听到他吭哧吭哧的举铁声和标志性的大笑。但他左臂上那淡化的疤痕,在天气阴沉时会隐隐发痒,让他莫名烦躁。他开始练习左手用刀,动作狠厉精准,仿佛在预习着什么。
苏清晏将自己埋进了图书馆和实验室,近乎疯狂地查阅所有能找到的关于量子力学、异常心理学、甚至神秘学的资料。她试图用科学框架去理解“回响”、“相位重叠”,眼底带着挥之不去的求知与焦虑。她偶尔会下意识地检查医疗器械的消毒是否彻底。
林薇尝试重新融入姐妹们的聊天和社团活动,但那些关于明星、综艺、恋爱的话题让她感到隔阂。她常常半夜惊醒,需要打开所有灯才能重新入睡。她开始悄悄记录下自己能记住的所有细节,包括那些涂鸦、抓痕、还有……镜中的异样。这是一种无力的抵抗,也是保持清醒的方式。
他们五人偶尔会在人少的食堂角落碰面,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简单聊几句近况,绝口不提“那个地方”。一种脆弱而紧密的纽带将他们联系在一起,既是慰藉,也是提醒。
这天傍晚,宋祈安在寝室整理书桌,目光扫过锁着废铁般道具的柜子。鬼使神差地,他拿出那把布满裂纹的青铜口琴。
触手冰凉,死寂无声。无论他如何尝试集中意念,它都再无反应,仿佛真的只是一件普通的旧物。
他微微蹙眉。按照G.W.和李俊明的理论,“钥”本身应蕴含某种特质,能量耗尽不代表特质消失。为何现在连最微弱的共鸣都没有了?是现实世界的“规则”不同,还是……有什么东西屏蔽了它?
就在这时,他的电脑屏幕右下角,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匿名聊天软件图标,突然无声无息地自动亮起,闪烁了一下,又迅速灰暗下去。
没有提示音,没有弹窗,快得如同幻觉。
宋祈安的动作瞬间僵住,全身血液似乎都冷了一瞬。
“砚”?
他立刻尝试点击那个图标,软件界面弹出,却显示“连接失败”。历史记录里,没有任何新消息。
是故障?还是……某种试探?或者,是一个来自更深处的、极其微弱的信号?
他猛地起身,再次走到洗手间的镜子前,死死盯住镜中的自己。
“是你吗?”他低声问,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空洞。
镜面毫无变化。
但这一次,宋祈安没有立刻离开。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某种变化正在发生。不是结束,而是转换了形态。
他回到电脑前,深吸一口气,打开一个加密文档,开始记录:
【观测记录 - 回归第七日】 【状态:全体存活,存在不同程度PTSD症状,社会功能暂时恢复。】 【异常:1. ‘钥’彻底失活,无法感知。2. 匿名软件异常闪烁(一次)。3. 环境暂无肉眼可见异常,但个体感知存在持续低度警觉。】 【推论: ‘永夜’影响并未完全消除,可能转为潜伏期或适应期。现实世界规则或存在某种‘过滤’或‘抑制’效应。】 【待查:1. 尝试追踪匿名软件信号源(高风险)。2. 调查‘地质灾害预警’详细内幕。3. 密切关注星牧及其他人状态变化。】
写完最后一行字,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平静的日常之下,裂纹已然出现。那场噩梦并非没有留下痕迹,它只是沉入了更深的意识之海,并开始悄无声息地改变着海底的地貌。
他知道,其他人也一定感知到了这种细微的不协调感。他们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沉默地应对。
下一次“潮汐”或许尚未到来,但海洋从未真正平静。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窗外。夕阳西下,天际线被染成一片暖橘,城市的霓虹开始次第亮起,一片繁华安稳。
而在某扇窗户的反射光影中,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掠过了一抹比夜色更深沉的、转瞬即逝的轮廓。
宋祈安握紧了手中的战术笔。
冰凉的触感传来。
他低声自语,仿佛立下誓言,又仿佛在提醒自己:
“……还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