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中又滑过几天。课堂、作业、社团活动……表面的日常像一层薄冰,覆盖在深不见底的暗流之上。每个人都努力扮演着正常的角色,但裂纹仍在无声蔓延。
宋星牧的失眠加剧了。并非因为噩梦,而是一种诡异的清醒感。夜深人静时,他能听到极其遥远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与“回响之匣”发出的净化之音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种…系统的低吼。这声音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震颤在他的感知深处,细密而持续,折磨着他的神经。他不敢告诉哥哥,怕加重他的负担,只能整夜戴着降噪耳机,将音乐开到最大,试图掩盖那并不存在于物理世界的声音。
沈照野的烦躁有了具体的指向。他开始频繁地做同一个梦:自己在一条无尽的、布满镜子的走廊里奔跑,身后有东西追赶,每面镜子里他的倒影动作都慢半拍,脸上带着诡异的笑。醒来后左臂疤痕灼痒难耐。一次在健身房,他对着沙袋发泄时,无意间瞥到墙面不锈钢装饰条映出的自己,那倒影的嘴角似乎真的极其快速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他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再看向装饰条,倒影正常。但那股冰冷的恶意感,却残留不去。
苏清晏的研究陷入了瓶颈。正规学术领域找不到任何能直接解释他们经历的理论。她开始尝试接触一些边缘论坛、超自然现象研究小组的加密文档。在其中一份年代久远的、关于全球各地“集体癔症”和“时空异常区”的汇总报告中,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词条,瞳孔骤然收缩:
【编号:CN-07-████】 【地点:██大学城及周边区域(模糊定位)】 【现象描述:间歇性出现大规模认知扭曲、现实感丧失、部分人员失踪。伴随有特定频率的次声波记录及异常光影现象。疑似与当地早期某项代号“彼岸”的保密科研项目泄漏有关。档案封存等级:高】 【最新记录:██年██月██日,发生大规模地质沉降预警(存疑),人员强制疏散后现象暂歇。持续观测中。】
这份档案的日期,就在他们逃离小镇后不久!内容和他们的经历高度吻合,却被官方掩盖成了“地质问题”和“科研事故”!
她立刻尝试追踪档案来源,却发现路径被数重加密防火墙阻断,并触发了反追踪程序。她不敢再深入,立刻清除了所有访问记录,后背惊出一身冷汗。有官方力量在监控甚至掩盖这些事情!他们之前的经历绝非孤立事件!
林薇的日记越写越厚。她不仅记录梦境和恐惧,也开始下意识地收集身边看似无关的异常:校园论坛里某个抱怨最近总是做怪梦、听到奇怪声音的帖子(很快被删除);公告栏上一则关于“老旧宿舍楼水管异响排查”的通知;甚至图书馆某本旧书里夹着的一张画着扭曲符号的纸条……她像一个惊弓之鸟,收集着世界脱轨的碎片,试图拼凑出某种预警。
宋祈安将所有人的细微变化都看在眼里。他没有试图安抚,那毫无意义。他只是更严密地关注着宋星牧的状态,并开始利用课余时间,以极高的技巧匿名潜入一些地下信息网络,小心地搜寻关于“砚”和那个匿名软件的蛛丝马迹,但收获甚微。对方像幽灵一样消失了。
这天傍晚,宋祈安被辅导员叫去谈话。内容很普通,关心他前段时间“参与地质灾害救援志愿工作”(学校为他们统一掩盖的借口)后的心理状态,并委婉地提醒他保持出勤率。
离开行政楼时,天色已暗。穿过一条连接教学楼的小径,路灯尚未完全亮起,光线昏暗。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
前方路面的积水洼里,倒映着斜上方一盏路灯的光晕。然而,在那晃动的光晕中,他清晰地看到,一个模糊的、没有清晰五官的黑色人形轮廓,正静静地站在他倒影的身后。
和他之前在旅馆玻璃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宋祈安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但没有立刻回头。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目光死死锁定的水洼中的倒影。
那黑影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存在着,一种冰冷的、漠然的注视感穿透倒影,落在他身上。
几秒钟后,旁边教学楼传来一阵学生喧哗的笑闹声,由远及近。
就在声音临近的瞬间,水洼中的黑影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无声地消散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一群学生嬉笑着从宋祈安身边经过,好奇地看了这个站在路边盯着水洼发愣的帅哥一眼。
宋祈安缓缓抬起头,面色平静如常,只有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它们不是幻觉。
它们一直存在。甚至……跟了回来。
它们在观察。在适应。或者说……在等待?
回到寝室,反锁房门。宋祈安打开电脑,在那份加密日志中添加上新的记录:
【…异常确认:观测到‘黑影’于现实环境再现。特性:保持静止、回避人群、似乎与特定环境(昏暗、反光面)关联。推测:可能为‘永夜’规则的低阶显现体,或某种‘监控装置’。威胁等级暂定:低(个体),意图不明。】 【关联现象:星牧的‘嗡鸣’感知、照野的梦境与倒影异常、清晏发现的加密档案、林薇的细节收集……所有现象指向同一结论——侵蚀仍在继续,形式转变,更为隐蔽。】 【行动计划变更:1. 暂停高风险网络追踪。2. 明日召集所有人,信息共享,制定应对预案。3. 重点:保护星牧,尝试解读其感知到的‘嗡鸣’信息。】
他刚写完最后一行字,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是宋星牧发来的短信,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哥,响了。】
宋祈安猛地站起身。
几乎同时,沈照野的短信也闯了进来,字里行间透着暴躁:
【宋哥!我刚又他妈看到那鬼影子了!在体育馆更衣室的镜子里!这日子没法过了!】
苏清晏的信息紧随其后,冷静却紧迫:
【祈安,我可能需要当面汇报一些…敏感发现。关于‘彼岸’的档案记录。】
林薇的信息最后到来,带着一丝颤抖:
【学长…我好像…找到了一点规律…关于那些怪事发生的时间和地点…能聊聊吗?】
危机,从未离开。
它正以一种无声的方式,悄然编织成网,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
宋祈安看着几乎同时亮起的手机屏幕,眼神彻底冰冷。
他深吸一口气,逐一回复:
【明晚八点,老地方见。】
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