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无声之域

第四十四章 无声之域

回到临时安全屋的过程近乎梦游。五人身上都沾着那镜中怪物留下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暗黄色粘液，以及一种更深层的、精神上的疲惫。

苏清晏第一时间对谢砚辞进行了全面检查。除了轻微脱水、肌肉拉伤和受到极度惊吓后的心率不齐外，并无严重外伤。但那种被拖入另一个维度、被无数冰冷镜像追逐窥视的心理创伤，却不是药石能轻易治愈的。他变得异常沉默，推眼镜的频率更高了，仿佛要通过这个动作来确认眼前世界的真实性。

宋星牧的状况也不容乐观。过度感知镜中世界那些混乱痛苦的“回响”，让他的太阳穴至今还在突突直跳，对光线和声音格外敏感，需要戴着降噪耳机才能勉强休息。

沈照野把甩棍擦了一遍又一遍，仿佛上面沾着的不是诡异的粘液，而是普通的灰尘。他用一种近乎自虐的体力消耗来压抑后怕和愤怒。

宋祈安是表面看起来最平静的一个。他清洗干净，换了衣服，立刻开始整理本次副本的所有记录。但只有离他最近的宋星牧能感觉到，哥哥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寒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重。谢砚辞的遇险，显然触碰到了他绝对不允许再发生的底线。

那件名为“破碎的镜瞳”的道具，是一块边缘不规则、触感冰凉的镜面碎片，约莫指甲盖大小，偶尔会闪过非自然的流光。按照“规则”，它被交由感知最强的宋星牧保管。副作用如提示所言，宋星牧偶尔会眼角余光瞥见并不存在的移动倒影，需要极力克制才能不猛地回头。

休整了整整两天，团队的低压气氛才稍稍缓解。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停不下来。

“下一站提示是‘无声之域，规则至上’。”宋祈安将笔记摊开在桌上，“结合我们已知的高校传闻，‘沉默的图书馆’可能性最大。”

谢砚辞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但逻辑已经恢复清晰：“图书馆……规则至上……很可能意味着存在极其严苛、违反即死的特定行为准则。‘无声’是核心关键词。”

“不能发出声音？”沈照野眉头拧成疙瘩，“这比跟怪物打架还憋屈！”

“可能不仅仅是物理上的声音。”苏清晏补充道，“包括撞击、摩擦，甚至可能……心跳过速？在某些极端环境下，过响的心跳也可能触发机制。”

这个猜测让气氛更加凝重。

林微遥的声音从电脑音箱里传出（她负责远程支持和技术排查）：“我已经初步排查了本市几所主要高校的图书馆闹鬼传闻。综合比较，‘XX大学老图书馆’的‘夜间自习禁忌’传闻热度最高，细节也最符合：绝对静默、管理员的追杀、以及一本据说记载了秘密的‘禁书’。”

目标明确了。

接下来的几天，团队进入了紧张的备战状态。

谢砚辞负责深入研究图书馆建筑结构图（尤其是通风管道和紧急通道）、声学原理以及可能用于消音的材料。 苏清晏开始准备强效镇静剂和减缓心率的药物（非到万不得已绝不使用），并研究在绝对安静环境下如何进行医疗急救和沟通。 沈照野想办法搞来了厚厚的软底鞋、特质的手语教程（军队和潜水员使用的简化版）、以及所有可能发出声响的装备的消音处理包。 宋星牧则努力适应“破碎的镜瞳”的副作用，并尝试进行“选择性感知”训练，试图在副本环境中过滤掉那些无意义的恐惧回响，专注于寻找核心怨灵或关键线索。 宋祈安统筹全局，并开始设计一套适用于极端静默环境下的、高效简洁的手语沟通系统。

预感成真的时刻来得很快。

一场夜雨之后，安全屋的灯光忽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正在电脑前工作的林微遥猛地发现，屏幕上一个关于老图书馆禁书传说的文档页面，所有的字迹开始模糊、溶解，最终重新凝结成那令人心悸的格式：

【录取通知】 主题：沉默的图书馆 地点：XX大学老图书馆 时间：今夜闭馆之后 规则：噤声。生存。 提示：知识渴望完整。

“来了。”林微遥深吸一口气，将警告瞬间传达给所有人。

夜色深沉，雨后的大学校园弥漫着清新的泥土气息，却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老图书馆是一栋颇具年代感的苏式建筑，高大的窗户在夜色中一片漆黑，像一只蛰伏的巨兽紧闭的眼睑。

五人穿着软底鞋，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已经闭馆的建筑内部。沉重的木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发出最后一声轻响，随后，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真正的、绝对的死寂。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听不到窗外的风声虫鸣，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或者说，任何细微的声音都被这片空间贪婪地吞噬、放大了。灰尘在手电光柱中缓慢漂浮，书架上密密麻麻的书籍如同沉默的墓碑。

宋祈安打了个手势：【分散探查，保持视觉接触，手语交流。】

五人呈扇形缓缓散开，脚步轻得如同猫科动物。手电光小心地扫过一排排高大的书架，影子被拉长扭曲，投在顶天立地的书海上，仿佛随时会活过来。

沈照野负责警戒后方，他的肌肉紧绷，耳朵竖起，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振动。苏清晏和谢砚辞仔细检查着图书分类标签和借阅记录，试图定位“禁书”可能存在的区域。宋星牧闭着眼，努力在一片寂静的“虚无”中感知着能量的流动。宋祈安则居中策应，目光锐利地扫视全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压抑感几乎让人发疯。每一次衣料的摩擦声、每一次吞咽口水的声音，都清晰得如同擂鼓，挑战着每个人的神经。

突然，宋星牧猛地睁开眼，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他快速打出手语：【前方第三排书架，有很强的‘回响’……痛苦……焦躁……像是……被反复打扰的沉睡……】

几乎同时，谢砚辞也指向那个方向，手语道：【分类标：‘馆藏孤本、珍稀文献’。符合‘禁书’特征。】

目标锁定！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向那个区域移动时，林微遥急促的警告通过震动手表传来（无法发声，改为震动编码信号）：【能量峰值！从管理台方向！高速移动！】

所有人瞬间僵住！

紧接着，一阵极其轻微、却让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从远处传来。像是某种沉重的东西被拖拽着，划过老旧的水磨石地面。

嚓……嚓……嚓……

声音缓慢，却带着一种无可阻挡的、执拗的规律性，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而来！

“管理员”！

宋祈安立刻打出战术手势：【隐蔽！静止！】

五人瞬间如同被按了暂停键，迅速闪身躲入最近的书架之间的阴影里，屏住呼吸，连眼皮都不敢眨动一下。

嚓……嚓……嚓……

声音越来越近。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旧纸霉味和陈年血锈的气息弥漫开来。

透过书架的缝隙，他们看到一个高大的、扭曲的身影正从走廊尽头缓缓走来。它穿着类似老旧馆员制服的破烂衣物，但身体极不协调，手臂过长，手指干枯如鸟爪，拖着一把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剪刀。那把剪刀的刃口在地面上拖行，发出那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它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不断蠕动变化的、由无数细小灰烬般的文字组成的漩涡。它似乎并非用眼睛视物，而是依靠声音。

它停在了他们藏身的书架区域附近，那颗由文字组成的头颅缓缓转动，“看”向他们这边。

一瞬间，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沈照野的拳头攥紧，宋星牧死死咬住嘴唇防止自己叫出声，苏清晏甚至下意识地减缓了自己的心率。

万幸，他们刚才的移动和沟通都控制在绝对静默之下。

那“管理员”似乎没有发现异常，停留了几秒后，又继续拖着那把巨大的铁剪刀，缓慢地、执着地向前巡逻而去。

嚓……嚓……嚓……

声音逐渐远去。

直到那声音完全消失在过去几分钟，五人才敢缓缓吐出憋在胸口的那口浊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他们刚刚与“违反即死”的规则擦肩而过。

宋祈安眼神凝重。必须拿到“禁书”，但如何在这样一个对声音极端敏感、还有如此恐怖的“管理员”巡逻的环境下做到？

他看向那排藏着“回响”和“禁书”的书架，又看向“管理员”消失的方向，大脑飞速运转。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