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尘心神微动，他这辈子，亏欠了她太多太多。
他抬眼看向萧瑟，道：“我如今的身体状况，确是如此。现下我这副残躯也支不了几日了，见与不见，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了。”
黄儿上前道：“先生若是觉得不重要了，为何这么多年都未曾忘记那壶桃花月落。”
黄儿翻手变幻出两枚丹药，看向古尘：“既然心存执念与亏欠，既然心中从未放下那壶桃花月落，那为何不给自己，也给她，一个弥补遗憾的机会。”
说完，她将手里的丹药递至古尘身前：“这是回春丹，乃是治疗内伤的奇药。这是换颜丹，你也不用担心会为你那徒弟一家惹来麻烦了。换一个新的身份，去赴约吧。”
古尘沉默片刻，终是应了声：“好。”
……
夜里，一亮华贵的白色马车缓速行驶着。
车厢内，光线柔和。一位身着白色轻纱的女子端坐其中，容颜清丽，气质温婉，整个人都带着一丝淡淡疏离与贵气，这正是北阙亡国公主，玥瑶。
“小姐，算算日子，白发紫衣两位大人应该已经回到天外天了。二小姐若是只见他们不见小姐，指定又要发脾气了。”青衣侍女一边驾车一边说着。
玥瑶温声道：“我让白发他们先走，是想看看北阙曾经的山河。卿儿知道了缘由，应该就不会生气了。”
“姑娘，前面有户人家。”
玥瑶被侍女扶下马车，两人缓步走了进入。
屋内陈设简陋，只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坐在土炕上，借着昏暗的油灯光亮，费力缝补着一件破旧的衣裳。
“老人家，叨扰了。夜路难行，可否借宿一晚？”玥瑶轻声说道。
老妇人抬起头，看了看玥瑶，没有很惊讶，也没有很热情，伸手指了一边的座椅：“坐吧，姑娘。地方小，你别嫌弃。”
玥瑶依言坐下，环顾四周，心中泛起一阵酸涩，这就是他曾经子民如今的生活。
“老人家，就您一个人住吗？”玥瑶问道。
老人眼神一顿，声音平静的说道： “我那老头子还有我的儿子，都在十五年前，北离和北阙的那一战中，死了。死在了沙场上。”
玥瑶的心被狠狠揪紧，看着老人麻木与疲惫的表情，复国的宏愿此刻显得如此苍白而遥远。
玥瑶小心翼翼的问出了她此行天启的目的：“那您有没有想过，如若一日，北阙光复呢？”
“北阙光复又怎么样的？我的丈夫，我的儿子，都没有办法再回来了。
复国，那只是你们这些活着的，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的念想，对于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来说，国是谁的，皇帝姓什么，重要吗？
我们只想要个安稳日子，有口饭吃，有件衣穿，家里人平平安安地在一起。”
老人看着玥瑶，“姑娘你说复国，那是不是又要打仗？又要征兵？又要死人？那又会有多少人失去他们的丈夫和儿子呢？”
玥瑶彻底僵住了。
她的复国大义、民族情怀、王族责任……在老妇人这血淋淋的、源自最底层最真实苦难的控诉面前，显得如此空洞、苍白，甚至……残忍。
玥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那间草屋的，她失魂落魄地回到马车上，脑中一遍遍的回响这老妇人的话，心中不禁怀疑起自己，复国，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王族的荣耀？为了夺回失去的江山？
可这片江山之下，她想要守护的子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是另一个高高在上的王座？还是……仅仅是活下去，平安地活下去？
“小姐？你在想什么呢？”
“再往北二十里，便是故都了吧。每年元宵，花灯满城，我原以为，那是世间最和美的景象，可是好像，不论它还是不是一个国家的都城，不论执掌它的还是不是那个人，若是十年安稳，到了元宵，依旧还会花灯满城。”
“人生短短一回，北阙遗民需要的，或许并不是北阙，而是向今夜一样，没有纷争的安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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