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旧雨
夜晚的伦敦港静的吓人,靠在码头的船只也少的可怜。在这个霓虹电灯闪耀的时刻,泰晤士河上总会那么几道孤独的影子,随着浪潮,飘向公海,再告别未来。
“……”
她只身一人,穿着破旧老套的衣服,蹲坐在潮湿的角落,奔走欢悦的人影倒映在眸中,掀不起一丝波澜。
女孩的目光呆滞地瞧远方,并非是为了寻找某物,只是空洞而机械地保持这个姿态。
夜晚的国王路也充斥着喧嚣的味道。
那股隔着久远岁月却依然熟悉的恶臭,几度让她不自禁地反胃,干呕。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想离开这个巷子。
国王路的烟花很亮,人们喝酒打趣的声音太吵,车轮与码头的鸣笛声污染环境,工厂里冒出的黑烟太呛嗓子……
随便哪个理由也好,她都可以说服自己绝不踏出这个巷子一步。
冰冷的石头贴着后背,地下还能摸到一小簇青苔,毛绒绒的,一点也不咯人。
最左边的角落是最为潮湿的地方,那股恶臭就是从巷子的管道里漂出来的。那里是老鼠和蟑螂的小径,那些虫豸引出的响动经常会打断她的发呆。
不过现在,她学会了冷处理。
因为上次杀死的老鼠尸体的腐臭味吸引来了更多令人作呕的东西。
她现在还记得,那是不知道她醒来的第几天,手上毛绒绒的触感,柔软的,温热的,像是人体温软的肚腹,急促地翕动着。
啮齿类动物的爪印在她的手上留下凌乱的划痕,它一直都在挣扎,拼命啃咬和拍打着自己,那根长长的尾巴紧绷卷曲着。
于是,在它努力挣扎的过程中,她逐渐迷失了。那股热源成了冰凉夜晚中的一团火,被她攥紧,最后烧掉了少女所有美好的情绪。
也许那只老鼠死的并不算太好。
肌肉,脂肪,血液,骨髓,似乎都被她一点一点的,扯了出来,筋膜与血肉的分离似乎点醒了她。
无辜的少女抿抿唇,看着自己手里软趴趴的血肉组织,从口腔食道的撕裂伤,以及单边露出的脑部组织,此刻让她意识到将它拆的支离破碎并不是什么好动作。
她提起它的尸骨,肥硕的老鼠扭掉脑袋后,看起来并不怎么可怖。
“咕咕咕——”
属于人类的进食欲望在催促着她,小小地吞了口唾沫后,她小心翼翼地嗅了嗅,是腥臭的尸体味。
是可以接受的味道呢。
于是少女无趣地丢掉了,那血肉模糊的玩具呢。
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动过了。
盛夏兴落雨,夜晚总空明。
雨水总会浇的她浑身冰凉,湿透,那时的夜晚就连人们也不怎么出门,混杂着黑色雾气的陌生雨水从发隙间流下,像是在上演一场悲哀的默剧。
一只会飞的苹果就适合在此刻登场。
“Apple某发现了一位需要帮助的孩子。”
那颗苹果本来在附近酒馆喝多了,一时忘记时间,领带都歪歪扭扭地系着,似乎是打算低空飞行,飞回“摇滚巨轮”。却不想撞上了个活人。
葡萄酒丰腴的气息在Mr. Apple周遭弥散,这种熏香在湿润的雾气中不断扩散,企图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失去亮色的眼睛重新开始聚焦,她的身体从头部,一点一点地开始运作。
她的嗓音嘶哑着,很是干涩,像是沙漠中旱季泥土皲裂的河道。深棕色的眼睛转动着,她仰起头,凝视着这片阴暗的灰色天空,张嘴接受着自然的恩赐。
雨的味道,好苦。腥味、涩味直往她的气管里钻,积水的肺腔被填的满当当的。带着股微弱的气息,她艰难地开口。
“一颗…会说话的…苹果。”
Mr. Apple昏昏沉沉地飞到她的手心,他感觉那位少女把他捧在手心,沉默地观察着。
伦敦的雨天和雾气结伴而行,淅淅沥沥的落雨轻轻地敲着管道,隔壁楼上的旧收音机吱吱作响,却不如燃油汽车滚轮溅起的水花。
摩托车在雨水中疾驰,大街步道上的漂移,似一滩污水,毫不留情地泼在警局的挡风窗上。
前者们对此颇为得意,周围也不断有引擎声响动,好事者纷纷效仿。
他们冲天大喊,又对着警局大门唱衰。
“你们这群死古板的家伙,怎么今天不抓我们了?”
衣着花哨,风格酷炫的人们彼此欢呼着,将摩托车停在警局大门的台阶下,丝毫不在乎雨水和浓雾的侵袭。
“自由至上!自由万岁!为伦敦城的未来举杯!”
头戴泡泡眼镜的艺术家在雨中高喊,放肆地宣扬着自己的理想,周围的人们也不断附和着,鼓起声浪。
可雨水大了,于是声响就此淹没在这场毫无意义的雨中。挖掘艺术的眼镜被雨水和雾气模糊,却仍在吹出泡泡,但在雨水面前毫无意义。
雨下得更大了。
“……”
比起街道上的喧闹,这里可要安静多了。
“不出去管管吗?”
坐在窗边的警务员,端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轻轻呼气,小口饮着咖啡。
“不了。”靠在走廊尽头的警务员摇摇头,随意地笑笑,“我还没抬眼就已经想的出,外边是有多么混乱了。”
窗外的人影模糊纷繁,嬉笑声也从不间断。
他貌似感叹地说了句。
“伦敦已经很久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了。”
喝着咖啡的那位也颇有赞同。
“记得上次,还是在十二年前那次大雾之后。当时的雨淹了整片街道,所有人都在为那些死去的人感到哀伤。当时的我还没成年呢。”
“这可不是什么好回忆。”年轻的警务员熟稔地发着牢骚,打趣道“你就不能记点好的吗?”
喝咖啡的人只是简单笑笑,不说话。
走廊尽头的那位却发开了口,“不是所有人都会遗忘,无辜的牺牲者值得被铭记,悲剧的结局是令人忧伤,且印象深刻的。”
“那些死去的人所留下的痕迹,是人类难以原谅的过失。”
接着,他长叹了口气,拿起办公桌旁的咖啡杯,转向那位坐在窗边的警务员,说:“让他们快点离开吧,这场狂欢该结束了。”
对方举起自己的杯子,在空中虚假地碰杯,然后笑着走了出去。
可他还在叹气,年轻的警务员听见他低声嘟囔着。“谁把我的可可粉又换成咖啡了?”
雨还在下。
她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