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麻痹了他们,于是,好事者在泥沼昏睡,至此倒地不起。
“*英格兰粗口*谁把那吃错药的带进来的?”
为首的女人,穿着棕色皮革夹克,头上戴着护目镜,吊儿郎当地靠在摩托车上。
当她看着站在雨地中摇旗呐喊,嬉戏追逐的年轻人时,她的眼神总是带着水汽的朦胧,到雨天时尤为明显,以至于模糊掉那零星的宠溺。
这群年轻人是充满活力的,激情四射,又是那么的纯粹,追求独特的理想。雨中的摩托车比赛就是他们带动的产物,酷炫、且自由。
作为赛车手的玛姬不介意成为这些孩子们的领路人,他们的理想悖于生活,又急于挣脱生活,还渴求高于生活。
这种念头在她把视线转移到戴着泡泡眼镜的邋遢男人之前,还一直存在。
说实话,玛姬的表情凝固了一秒。
借着雨声太大的由头,她拍了拍自己睿智灵敏的脑袋瓜子,扭头皱眉问向旁边安分守己的少年:“谁把嗑药的带过来的?”
“那好像不是咱…车队的。”少年看了眼躺在泥地里,笑得一脸痴相的男人,克制地推了推自己的眼睛,冷静地回答。
另一边的少女却突然加入话题,“还是让我们把话题转移到车队上吧!”
她单手插腰,显眼的衣着配色,在伦敦灰蒙蒙的街头中此刻竟算不上出彩。
她的眼中是无与伦比的兴奋。
红棕色的眸子混着朦胧的雨雾,闪烁着自由的光芒。
“玛姬,你答应我的,如果这次摩托比赛是我赢了,这车可就归我了!”
她的手已经迫不及待地抚摸着摩托车的橡胶坐垫了。
玛姬倒是洒脱地甩了甩头发,把自己打湿的羊毛卷弃之于不顾,黑色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行啊,这车归你了。”
“老大,你还没看结果呢。”
一旁负责计时的少年看着自己的手表和记录本,冷酷无情地说道。
“哦,好吧。”玛姬朝女孩无奈地眨眨眼,轻快地吹起口哨,尽管雨声会将它埋没,“贝格,告诉我和我们亲爱的星锑唱片,胜负如何吧。”
“答案很显然……”贝格瞥了眼星锑,对方似乎对这个结果异常执着,他侧闪躲过女孩的猛扑,面无表情地说,“纸已经被完全淋湿了,字迹也都模糊了。比赛结果,平局。”
“哈?!”星锑直接摘下贝雷帽,红棕色的眼睛不满地瞪着贝格,明显是要找少年讨个说法,“你在逗我?!”
他收起这些每次都会被玛姬他们下意识无视掉的小物件,在接受到玛姬的眼色后,无奈地摊开手,解释道:
“这可是大家都看见的事实。”
“你在这给我瞎扯什么?摩托车比赛追求严谨,这可是你说的话。”
像只炸毛的狮子,毫不客气地指责着。
“不是所有人都有帽子,星锑。”贝格答非所问,他的头发湿漉漉地粘在一起,豆大的雨点公平地打湿了每一个人,他的语气冷冰冰的,“我只想快点回家。”
二者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就紧张起来,面对星锑的指责和压迫,贝格丝毫不惧,黑沉的瞳色泛着的金属质感,俨然一副僵持到底的作派。
“别总是这么较劲啊。”玛姬一把将贝格搂入怀中,用力地揉着他那并不细软干爽的头发,“两个小孩子干嘛非得脾气这么冲呢?”
她突然闯入二者之间,刺眼的车灯照亮了玛姬的半边身子。
星锑用手挡了挡自己的眼睛,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把墨镜落下了。
“这次可是那小子先挑的事儿。”
对着玛姬,她的语气缓和了许多,但眼神还是在往其他方向瞥,颇有告状推卸责任的意味。
视线走入雨幕,其他的年轻人撒着欢在雨里奔跑,笑啊,跳啊,然后把一切的气力,都发疯似的撒在雨里,等到精疲力尽,才歇上一会儿,任凭冰凉的雨水和雾气浸入肺部。
多自由,多摇滚啊。
她就只这样看着,心中就忍不住地想要雀跃,欢呼。
由此,玛姬也倒是瞧见星锑脸上的浅笑。她也没点明,只是低头看着被自己圈在臂弯里的贝格,那家伙的身体冰凉,看起来真的是快撑不住了。
浓雾也在加剧,她本能地觉着不对,车灯能照亮的距离越来越短了,车队不少人也发觉了到了。
“感觉这雨好像大过头了…”
“是啊…”
这群年轻人低声嘟囔着,又纷纷扭头看向玛姬。
“大姐头,这……”一位同伴直接走过来低声询问,“要不咱今晚散了吧?”
“我也赞同。”
正当玛姬打算答应时,一道清朗的成熟男声在车队间突兀地出现。
当然,绝不可能是那个倒在泥潭的死鬼,车队里的小伙子都认得这声音的主人。
“警务副职?”大家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其中不乏有欲脚底抹油偷溜者,却借着玛姬的威严,强行摁耐。
他们口中的“警务副职”倒是笑得谦逊,眼睛直接在强光的照射下无法睁开。
“先别急着跑。哎,算了,跑了也行。”他笑得像看着一群智障儿童的老父亲般慈祥,“我今天可懒得抓人,一个接一个的,牢房不报销啊?”
玛姬还有胆子开起玩笑,“那您平日里的牢饭就报销了?”
众人哄然大笑,那位“警务副职”笑得就更加厉害了。
“你们这些年轻人就爱贫嘴。”
他调侃了一下,随即便正色道。“听好了,赶紧回去。”
边说,还边摸了一把脸,把打在脸上的雨水擦掉,但雨一直不断地下着,最后索性就放弃了。
“总之,现在的雨量已经不是什么普通的情况了,赶紧趁真正的‘雨夜’来临前,快点回家。要是实在不行,警局也是可以仁慈地让你们借宿的。”
说完,他就转身拉开警局大门,消失了。
…
“他们走了吗?”走廊尽头的男人随口问道。
“话反正说完了。仁至义尽,一套上衣制服在这个季节可不容易弄干。”警务副职笑了笑,玩笑似的顺走了男人的纸巾,“所以现在,各位,我得管理一下形象了。”
…
“他的话很有意思。”贝格垂眸低语,又掏出了他的腕表,“现在其实不晚,但这雨势却不容乐观。”
“我有个同学叫福葛,你们觉得这是什么意思?”他冷不丁地提问,眼神却还是落在那块表上。
“谁关心你同学啊?”
少女摸不着头脑,但脑门子贼精的玛姬一下子就明白了。
“这是叫咱们快走的意思。”
其他的人在警务副职的好心警告下,都散的差不多了。
眼瞧着这街道上,就剩他们三人,玛姬也没墨迹。她把怀中的贝格更加搂紧了几分,手中的动作也快了不止一度。
“我们都得走了,再不走恐怕就都得像那家伙一样了。”玛姬指了指远处现在还倒在地上的男人,“星锑,你也得赶快回家了。”
回家……吗?
“当然!不过在这之前,本船长还得去寻找一下大副。”
她对着玛姬和贝格说了句这么没头没尾的话后,就跑向与码头相背的道路。
“你的车……”贝格这次主动抬手,想要叫住星锑。
“下次再说吧。”女孩甩下这么句话,便消失在伦敦的浓雾之中。
“……”
贝格还是收回手。雨水敲打着头盔,像极了摇滚乐密集的鼓点,一颗一颗,砸在心尖。
他回握住玛姬的手,轻声说,“我们也该走了,姐姐。”
“嗡嗡嗡——”
引擎声响,过后只剩雨落。可怜的,落单的,脸上满是胡茬和泥印的男人啊,只得被拖进管牢饭的警局了。
浓雾抹去了你的影子,至此,我已无家可归。
雨水代替了时间,成为她的火光。
这是她醒来的第四场大雨,也是巷上遮风的铁片第476次遮住的雨水倾盆而下。
后来,雨逐渐大了,雾色弥散着危险而陌生的气息,一只醉醺醺的苹果给了她不再数数的理由,所以,现在她该做些什么呢?
“苹果先生……我记得你,你是喝酒去了吗?”
半昏半醒的酒蒙子可不算是什么友好的聊天对象。她的脑子猛地蹦出这话来,让她决意不再和这只酒客苹果说话。
“喝这么多,小心被酿成苹果酒。”
最后的劝告,是淹没在雨幕台前的琐碎念叨。
于是,游戏改为戳戳乐。
她不停地注视着黑雾中的苹果,时不时偶尔戳动一下,以确保这颗苹果的新鲜度。
如果没破,那就继续;如果破了,那就咬下去。
她好像从未尝过…酒味的苹果?还是苹果味的酒?
但无论怎样,苹果小姐会不开心的吧?
她摇摇头,甩开这些杂念。重新又自顾自的地发起呆来。
“吧嗒吧嗒”
雨中行者的脚步立于水洼之间,带走那些看不见的呜咽,与流涟。
铁片上的鼓点比这点音效快上万倍,于是乐曲也成了噪音,浓雾也成了杀人的利器。
标志性的黑色尖头雨伞停留在时间碎影流经的满溢,无论是在那个冬天,还是在12年后的今天。
也许他还记得那些贪婪的,无形的恶犬,厚重地打碎了生死的玻璃窗。上一任的“雾中爵士”,仁慈地,以一种愚蠢且值得人们称颂的方式,与之同归于尽。
永恒不变的伦敦城,晦暗阴翳下的伦敦城,他所守护的伦敦城。
黑色的乌云淹没了“他”的伦敦城。
披着灰色大衣的少年面色苍白,那是常年未见光明的阴翳。
奥利弗拢住自己身上的外套,撑着那把老掉牙的黑色雨伞,尽可能慢的淌过街道之间的雨水,一来减少自己错踩下水井的几率,二是……
他盖上胸前的怀表,冷淡地扫过这些在黑色雾霭中毫无差别的路口,耳边只有风和雨的低嚎。
也不知道圣洛夫基金会是否允许他申请岗位调配。
棕眸了无生趣地观察着周遭的环境,严格意义上来说,他这属于加班范畴了。
暴雨夜多雾,倒是在理。但在这座被雾气侵扰百年之久的城里,还不如担心他自己的生命来得实在。
雾气的流通和分布有着清晰标准的指照,这一代的雾行者正在采用着全新的方法治理和吸收雾霭,这套算法技术来自于拉普拉斯科算中心。
虽然奥利弗不太清楚,但它们的确对于气象演示模板极为精通,好让他能更高效地工作(摸鱼)。
闭上眼,从嘈杂中获取信息,抓住那枚灵感,红色光点在视野中闪耀,那是雾气最为低迷,浓郁的地方。
所有的风向都朝积水浓密之处而去,经验老道的雾行者仅凭自己的五感,便能够找出雾气吸收的最佳地点,比如上一任雾行者,他的父亲。
奥利弗摘下自己的礼帽,那根银灰色的拄杖在黑夜中黯淡地倾斜着,在暗流涌动的雨水中划开道路。
“吧嗒吧嗒”
雾行者应朝着夜色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