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风在耳边呼啸，如同厉鬼的哭嚎。江皖的心随着“踏雪”每一次沉重的踏地声而剧烈抽痛。西郊乱葬岗！*这个地名本身就带着浓重的死亡和不祥气息！枫儿，她记忆中那个总是跟在她身后、笑容腼腆又依赖她的弟弟，竟然被那个毒妇江屺丢到了那种地方！整整一夜！在那阴森恐怖的废弃破屋里，与累累白骨、游荡的孤魂野鬼为伴！

“踏雪”通灵，感受到主人心中焚天的怒火和焦灼，四蹄几乎要踏碎身下的官道，速度提升到了极致。一人一马，如同燃烧着复仇之焰的流星，冲破越来越浓重的晨雾，向着那片被死亡阴影笼罩的西郊绝地疾驰。

越靠近西郊，道路越发崎岖荒凉。官道早已断绝，只剩下被荒草淹没的小径。参天古木遮蔽了大部分阳光，林间弥漫着潮湿的腐叶气息和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尸臭味。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带着粘稠的寒意。偶尔能看到路边草丛中散落的白骨，或是半埋在土里的腐朽棺木一角，无声地诉说着此地的恐怖。

江皖的心越揪越紧。枫儿…你一定要撑住！

终于，一片更加阴森荒凉的地域出现在前方。地势起伏，遍布着大大小小、或新或旧的坟包，许多都只是草草掩埋，甚至露出森森白骨。乌鸦聒噪地盘旋在枯死的树梢，发出刺耳的鸣叫。一座低矮、破败不堪的小木屋，孤零零地矗立在乱葬岗边缘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上，仿佛被整个死亡世界遗弃的哨所。那就是守墓人小屋！

江皖猛地勒住“踏雪”，翻身下马。她没有丝毫犹豫，拔剑在手，如同扑食的猎豹，急速冲向那破败的木屋！

“枫儿！江枫！你在里面吗？！”她一边疾冲，一边大声呼喊，声音在死寂的乱葬岗上回荡，惊起一片乌鸦。

木屋的门虚掩着，门板上布满虫蛀的孔洞。江皖一脚踹开！

“砰！”

腐朽的木门应声碎裂！一股浓烈的霉味和灰尘扑面而来！

屋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缕惨淡的光线从破窗和屋顶的漏洞照射进来。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瓦罐和腐朽的木头。角落里，一堆干草上，蜷缩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枫儿！”江皖的心猛地一紧，冲了过去。

那身影穿着单薄的里衣，浑身沾满草屑和泥土，身体冰冷，瑟瑟发抖。正是江枫！他脸色苍白得可怕，嘴唇干裂，双眼紧闭，似乎已经昏迷过去。他的手脚被粗糙的麻绳紧紧捆缚着，勒出了深深的血痕！

“枫儿！”江皖的声音带着颤抖，立刻挥剑斩断绳索。她迅速探了探江枫的鼻息和脉搏，虽然微弱，但还有！只是身体极度虚弱冰冷，显然是受冻受惊过度！

“没事了，姐姐来了！姐姐来了！”江皖迅速脱下自己的外袍，裹住江枫冰冷的身躯，将他紧紧抱在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看着弟弟苍白瘦削的脸庞和手腕上刺目的勒痕，江皖对江屺的恨意达到了顶点！那个毒妇！她怎么敢！

就在江皖稍微松了口气，准备抱起江枫离开这个鬼地方时——

“嗷呜——！”

一声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兽吼，如同闷雷，骤然从木屋外炸响！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此起彼伏！一股浓烈的腥臊气瞬间弥漫开来！

江皖瞳孔骤缩！她猛地抬头看向门外！

只见破败的木屋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十几双幽绿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鬼火般闪烁！粗重的喘息声和利爪刨地的声音清晰可闻！

狼！而且是饥饿的狼群！它们被这里的动静和人味吸引了过来！

为首的头狼体型格外巨大，几乎有小牛犊大小，灰黑色的皮毛如同钢针，獠牙外露，涎水滴落在地，幽绿的狼眼死死盯着屋内的姐弟二人，充满了贪婪和凶残！

“该死！”江皖暗骂一声。她没想到江屺的恶毒还不止于此！将枫儿丢到这种地方，根本就是想借野兽之手杀人灭口！

她将昏迷的江枫小心地放在身后相对安全的角落，用干草稍微遮掩了一下。自己则横剑挡在门口，眼神瞬间变得如刀锋般锐利冰冷！塞北三年，她与狼群搏杀的经验不少，深知这些畜生的凶残和狡猾！但此刻，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身后是她唯一的弟弟！

“来吧，畜生！”江皖低喝一声，战意如同沸腾的岩浆！

“嗷呜——！”头狼似乎被江皖的挑衅激怒，发出一声长啸！周围的狼群如同得到了指令，瞬间从四面八方扑了上来！速度极快，带起腥风！

江皖不退反进！手中长剑化作一道匹练寒光！

“噗嗤！”

最前面的一头灰狼被精准地刺穿了咽喉！热血喷溅！但更多的狼爪和獠牙已经近在咫尺！

江皖身形灵动如鬼魅，在狭窄的门框内辗转腾挪！长剑或刺、或劈、或撩！每一次挥出都带着战场磨砺出的精准杀意！剑光闪烁，血肉横飞！不断有饿狼惨嚎着倒下！

但她终究只有一人一剑！狼群的数量太多了！而且异常狡猾！它们利用木屋狭窄的空间，从正面、侧面甚至试图从屋顶的破洞钻入！江皖既要守住门口，又要防备偷袭，还要护住身后昏迷的弟弟，压力陡增！

“嘶啦！”一头狡猾的狼从侧面扑来，锋利的爪子在她左臂上留下了三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剧痛传来，江皖闷哼一声，动作却丝毫未停，反手一剑削掉了那狼的半个脑袋！

更多的狼涌了上来！血腥味彻底激发了它们的凶性！江皖的体力在急速消耗，伤口流出的血染红了她的衣袖。她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虽然剑光依旧凌厉，斩杀不断，但步伐已显踉跄，呼吸也变得粗重。狼群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涌来，杀之不尽！

“吼！”那头一直冷眼旁观的头狼，终于动了！它如同离弦之箭，带着恐怖的风压，直扑江皖面门！速度之快，远超之前的狼！

江皖刚刚格开侧面袭来的两只狼爪，旧力已尽，新力未生！面对这致命一扑，她只能勉强侧身，将长剑横在身前格挡！

“铛！”

一声巨响！巨大的力量如同重锤砸在剑身上！江皖只觉得虎口崩裂，长剑几乎脱手！整个人被这股巨力撞得向后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木屋的墙壁上！腐朽的木墙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尘土簌簌落下！

“噗！”江皖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眼前阵阵发黑！

头狼落地，幽绿的狼眼闪烁着残忍的光芒，低吼着，一步步逼近。其他的狼也停止了攻击，围拢上来，发出低沉的呜咽，等待着分食猎物的时刻。

完了吗？江皖心中涌起一丝绝望。她不怕死，可枫儿…她拼尽全力转过头，看向角落昏迷的弟弟。对不起…姐姐没能保护好你…

就在头狼弓起身体，准备发动最后一击，江皖也准备拼死一搏的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之声撕裂了沉闷的空气！

一道乌光如同来自幽冥的闪电，精准无比地射入了头狼大张的嘴里，贯穿了它的头颅！

“呜……”头狼的凶残吼叫戛然而止，巨大的身体轰然倒地，四肢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饿狼都愣住了！

紧接着！

“咻！咻！咻！”

又是三道乌光破空而至！如同死神的请柬，瞬间洞穿了另外三只最强壮的公狼的咽喉或心脏！

快！准！狠！无声无息，却又致命无比！

剩余的狼群被这恐怖的杀戮手段彻底吓破了胆！失去了头狼的指挥，它们发出惊恐的呜咽，夹着尾巴，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转眼间就消失在乱葬岗的荒草和坟包之中。

死里逃生！江皖靠着墙壁，大口喘息着，警惕的目光扫向乌光射来的方向。

只见不远处的乱坟岗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不起眼的墨色劲装，脸上带着一张没有任何纹饰、只露出眼睛和嘴唇的纯黑色面具，身形挺拔如松。他手中握着一把造型古朴、通体漆黑的短弩，弩弦还在微微颤动。他站在那里，仿佛与这片阴森死地融为一体，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和神秘。

是他救了他们！

江皖强撑着站直身体，握紧了手中染血的长剑，警惕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蒙面人。他的目的？是敌是友？

墨衣面具人似乎并没有靠近的意思。他远远地站在那里，目光透过面具，平静地落在江皖身上，又扫了一眼屋内昏迷的江枫。然后，他抬起手，指向乱葬岗外的一个方向——那正是江家祖坟所在的方向。

没有言语，只有这一个简单而明确的动作。

指引？江皖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在指引她去祖坟的方向！是让她去参加父母的葬礼？还是…那里有她需要的东西？

江皖心思电转。此人出手相救，又给予指引，至少目前看来没有恶意。而且，他指的方向，也正是她必须要去的地方——父母的葬礼！枫儿也需要尽快得到救治！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伤口的剧痛，对着那墨衣面具人所在的方向，微微颔首致意。这是谢意，也是对他身份的暂时存疑。

墨衣人见她领会，没有任何停留，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坟茔之后，仿佛从未出现过。

江皖不敢耽搁，立刻转身抱起昏迷的江枫。弟弟的身体依旧冰冷，但呼吸还算平稳。她抱着江枫冲出破屋，翻身上马。

“踏雪，去祖坟！快！”江皖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但依旧坚定。

“踏雪”长嘶一声，迈开四蹄，朝着墨衣人指引的方向，也是江家祖坟的方向，奋力狂奔！